第22章 鲛人
却说珈玥这边落入河中倒奇怪得很，有水波包裹着她急速下沉，然速度太快且水中无法控制身体，漩涡卷着人四处狂掠，难免被甩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不知过了多久，漩涡渐渐消散，珈玥抱着头缓缓落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破落的土地，残缺的废墟，似乎是个宫殿。
虚无缥缈的歌声萦绕在耳，宛若仙音，令人沉醉。
珈玥站起来，想顺声而寻，那歌声却仿若由脑中发出，完全找不到源头。
正茫然间，忽然感到周身一阵波动，同时腰间一紧，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珈玥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拉扯到半空倒吊起来。
低头一看，腰上缠着一圈黑缎，仔细看是密密麻麻的线状物，具体是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力量很大，越勒越紧，同时，那歌声也愈加变大起来，直冲进脑中狠狠肆虐，珈玥挣扎几下，意识渐渐不受控制。
歌声低沉而悠扬，没有歌词只有曲调，有人轻轻吟唱，迷乱似云烟。
一股极寒的凉意蔓遍全身。
珈玥瞬间清醒。
这歌声能蛊惑人心！
双手结印，红线立即自体内飞出，看似柔软却锋利十足，轻轻一划便将那黑缎割断。
方脱离束缚，又有另一股黑缎自一旁窜出，珈玥利落翻身，红线默契往前一挡，再次将那黑缎尽数毁去。
灵巧落地，那黑缎又瞬间缠上脚腕，同时，无数黑缎自四面八方快速窜出，直往她身上钻，湿漉漉又滑溜溜的触感立即让珈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主人有难，红线立即赶来相救，但那黑缎数量太多，且周而复生，好似永远也毁不完。
珈玥使劲挣扎，眼看那黑缎就要将她包住时，却又在触到手腕的时候一顿，好似触电般瞬间缩了回去，一时间，漫天的黑缎纷纷逃进黑暗里，珈玥重获自由，立即将护体仙印召出保护自己。
手腕上的白玉珠仍旧发烫得厉害，光芒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珈玥低头细细察看。
那黑缎怕这珠子？
“这是哪儿？”疲惫的声音。
珈玥惊喜：“洛覃！”
铃铛发出富有生机的碧光：“看来我沉睡了很久。”
珈玥点点头：“我很担心你。”
洛覃笑：“我知道。”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珈玥把前因后果大概讲了一遍，洛覃听了听那歌声，“你没猜错，这的确是鲛人的歌声，南海鲛人擅以歌声迷惑他人，你进来也不奇怪。”
白玉珠发着刺眼的光，珈玥皱眉：“……这珠子有古怪。”
洛覃忽道：“南侧。”
珈玥转身，果见南方的一角黑暗里正幽幽发着绿光。
那光亮忽明忽灭，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铃铛自腰间飞出，光华大涨，刹那间，整个空间被瞬间照亮。
碧光下，绿焰的光黯淡不少，珈玥走近几步，看清那里的情形，也不由一愣。
漫天交错缠绕的铁链密密麻麻布满这片空间，其上流转着金光闪闪的印记，巨大的结界里，一个半人半尾的男子被紧紧束缚在半空，全身上下被铁链穿体而过，再连接到四周的墙壁上，那团绿焰就在他的腹部静静燃烧着。
长发浓密，遮住那人的面孔，即便漂浮在水里，那杂乱而奇长的黑发也仍拖至地面，由头顶倾泻而下，像一件黑袍，全身上下都被那黑发挡住，只能看见一截没有鳞片的鱼尾，在绿焰的燃烧下，缓缓淌着鲜红的血液。
那似有灵性般四处飞舞的头发，珈玥恍然，原来方才缠住她的黑缎就是这些头发。
这画面太过诡异，看得珈玥一阵毛骨悚然。
她猜得没错，这河底果然别有洞天，关押着一只鲛人。
在河面上时那涡流明显是想将她带进来，所以楚然才会不受控制，她原本以为那是永生咒，没想到看错，竟是有人在召唤她。
珈玥静静看着那人：“请问阁下是……”
优美动听的歌声停息，那人依旧一动不动，长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浮动，虽然看不清他的脸，珈玥却觉得那森森黑发后有一双眼睛正来回打量她。
这感觉非常不妙。
良久，便听那人道：“你是仙。”
被看出真身，珈玥并不奇怪，只平静地点点头。
“仙……”那人喃喃道，“两百年了，竟又看到一位仙。”
声音嘶哑苍老，无法想象这样的嗓音如何能唱出那样绝美的歌声。
珈玥不语。
冷不防那人突然动了动手，长发一瞬暴长，猛地冲向珈玥将她缠起来拉到面前。
他冷冷问：“你怎会有这白玉珠？”
珈玥诚实道：“朋友所赠。”
“朋友？”他冷笑一声，“什么朋友？”
头发缠紧了几分，珈玥有点呼吸困难：“他叫卿和，是个仙君。”
“卿和……”他咀嚼一遍，忽问，“修泽呢！叫他来见我！”
修泽？这关修泽什么事？
珈玥搪塞：“修泽早已消失多年，我如何寻他？”
那人意外：“消失？”接着又怒极，“他消失？将我困在此处以后消失？你可知骗我会是什么下场！”
头发越收越紧，珈玥大口喘气：“我没骗你，修泽早已卸去月神一职。”
无端眼前发出猛烈的绿光，那人极力挣扎，仰天怒吼。
铁链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火花毕现，他试图挣脱那链条，却触发结界，一条条银雷自墙壁窜出流向铁链通往那人的身体。
雷击之痛可想而知，那人惨叫不停，腹部的绿焰也一瞬变大滋滋燃烧，痛不堪言。
腰间一松，珈玥坠落在地。
看来这鲛人必是从前犯下什么罪过后来被修泽封印在了这里，而那封印明显已有松动的迹象，这鲛人又似乎法力不低，料想是多年来想逃离这里，故一次次妄图冲破封印，虽未成功，但也将封印损毁，所以才造成上方的河流崩溃，引起水患。
而那白玉珠……
珈玥沉思间，抬头一看，见那鲛人仍在受刑，剧烈挣扎间长发四处飞舞，隐隐露出脸庞。
模样仍旧是模糊不清的，只能看见苍白的肤色和略尖的下巴，还有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
珈玥吃惊。
那眼睛分明是被人强行挖走，至今也没有痊愈，只余两个硕大的血洞，分外可怖。
据说鲛人的眼睛天生色白似玉，能随时随地看到想看的人。
难道这白玉珠是他的眼睛，所以她才会被召唤下来？
出神间，洛覃提醒：“趁他触动封印，快走！”
不假思索的，珈玥立即飞身而上。
却不想刚行出一段距离便又被缠住，那人遥遥相望，恨声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拉个陪葬的也好！”
话刚说完，便大力一挥，珈玥来不及挣脱便被拉扯过去，狠狠甩到阵中的铁链上。
银雷穿过身体，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堪比天雷，珈玥忍不住痛呼出声，下一秒，又被高高抛出猛地扔到地面。
地面更是布满法阵，人倒下去便瞬间被银雷包裹，那疼痛简直是剥皮抽骨，却又动弹不得，铁链锁住手脚，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只能一一承受。
这阵法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珈玥疼得连叫也叫不出来，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珈玥！”铃铛在周围打转。
道道银雷打在身上，白衣很快便被血渗透，嘴角也缓缓溢出血迹，珈玥费力看向洛覃：“快……楚然……快去……”
铃铛立即朝阵外飞去。
还未行出几步，便感到一阵白光大涨，青年踏波而来，手执长剑，平静的面容隐隐带了几分焦灼。
眼前的场景一片混乱，楚然看了看那鲛人，这才发现浑身是血的珈玥，当即便挥剑斩断铁链进入阵中将她抱了出来。
失去目标，铁链哪会甘心，当下便迅猛袭来，却在沾到楚然衣角的瞬间尽数消退，银雷也纷纷化作烟雾散去。
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珈玥奄奄一息道：“你干脆等我死了再来。”
楚然笑：“这不是来了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受苦了。”
珈玥扯了扯嘴角，不忘提醒他：“快将这鲛人封印。”
那鲛人本已消停，看见楚然却又忽然一怔，怒道：“修泽！”
楚然不明：“这是在叫我？”
珈玥摇摇头：“不是你。”
楚然了然，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珈玥无语：“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哦，好吧。”楚然笑笑，将她轻轻放下。
掌心凝起光华冲那鲛人挥去，白光融进铁链，封印加强，银雷瞬间形成一面光罩将法阵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鲛人目眦欲裂：“修泽！有本事与我大战一场！”
楚然看向珈玥：“他是被关久了得了失心疯？”
这时候还能说笑话，珈玥闭上眼不理他。
身后还在怒吼，楚然回头看了一眼，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微微皱了皱眉。
铃铛适时发出一声脆响，楚然转头，珈玥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她伤得太重，心里那一点疑惑被压下，楚然没多想，抱起珈玥往河上行去。
两人湿漉漉从河底出来，外面风大，珈玥轻微发抖。
鲛人已被封印，河面也已恢复正常，只是之前造成的那些创伤却仍需要时间来治愈，但往后便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
怀里的人虚弱无力，一向莹润的面容此刻透出苍白之色，衣裙被鲜血浸透，触目惊心。
她却没有喊出来，只是皱眉，紧咬着下唇。
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内疚。
如果当时没有硬让萧予留下她，或许她不会伤成现在这样。
可是不留下她，他也根本不会接手这个麻烦任务。
楚然垂头，皱眉沉思。
受伤的少女似要沉睡，却又突然惊醒般睁开眼：“结束了？”
楚然点头：“结束了。”同时御剑往回行去。
珈玥松了口气：“那就好。”
意料之外的，她没有冲他发脾气。
还以为她会怪他将她扯进来，会和他赌气。
楚然讶异：“竟然不骂我，都不像你了。”
珈玥笑：“等我伤好了你以为你躲得过？”
楚然停下来，看了看脚下的水，“既然这样，那我还是把你丢……”
“你敢。”珈玥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我不会放过你。”
眼中浮起笑意，他收紧双手：“哦？那我拭目以待了。”
说罢化作一缕白光朝驿站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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