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素问谷弟子共享之
帘后榻上卧着一位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他被剧毒缠身折磨得几乎没了人形，身形消瘦只剩下骨架，脸色乌青，眼深深地凹了进去，眼睑之下两团黑色的乌云。而他的身体也几乎被毒挖空，说话对他已经是极难的事了，一个字未吐出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人在摇摆中几欲散架。
“这位就是……”
“你是谁！”
方东绫还在犹疑之时，忽然跳出了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打断了她的问话，小童站在她面前，气呼呼地指着她。他将榻上的男子护在身后，似乎极为担心方东绫会伤害到男子。
“小少爷，这几位是官府的人，是公子让我们请来的。”那曾以剑指她的男子从常渊身侧走出，好言对着小童哄了几句，小童一脸狐疑地看着二人，又听到身后传来连连的咳声，急忙又去服侍病人。
男子又转过来对着方东绫一揖，“小少爷担心公子的病情，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切勿见怪。”
方东绫点了点头，决定躲到常渊身后。
常渊向前走了几步，见小童一脸防备地盯着他，微微一笑便停下了脚步，对着榻上的病人一拱手，问：“敢问居士请我们几人上山，可是有何要事？”
醉矣居士艰难地直起身子，奈何一开口又是一阵咳嗽，立于一旁的男子忙拦在常渊面前，手示意向一旁的方桌，道：“几位大人不若坐下谈话，公子如今不便说话，暂由属下代为传话。”
方东绫：“你们能不能快点，我很着急。”
那男子为难地看向方东绫，欲言又止道：“听闻方姑娘为医圣后人，不知是否可以为我家公子，查看一下病症？”
方东绫：“……”
顾北丘咳了咳：“你们要是还想要居士的命，还是不要请她比较好。”
“……也罢，这事容后再谈。几位大人此行前往缈音宫，醉矣谷愿助几位一臂之力，还望大人也能对我家公子伸出援手。”
常渊：“只怕居士是误会了，宣武堂不管江湖事。”
“徐医圣目前的确身处缈音宫。”
话音刚落，男子的颈间便横上一把薄剑，方东绫眯着眼看他，冷声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我师父在缈音宫，既然你们认为缈音宫掠走医圣，为何既不报官也不发江湖帖？”
男子微笑：“方姑娘难道不好奇，我等又是如何得知姑娘身份？”
方东绫左手轻弹剑刃，软剑在男子脖间颤了颤，“并不。”
“……几月前，我家公子初入江湖，一心铲除江湖邪道，便将醉矣谷开辟在此处，时刻注意着缈音宫的动向。两月前，公子在江湖广发青龙帖，欲在诛铘谷举办试剑大会，在会上共商除邪大计。不想谷内出了奸细，将大会的布置透露给了缈音宫，此次前往诛铘谷的多是各个门派的精干力量，那缈音宫少主心肠歹毒，在诛铘谷布下了毒阵，欲以毒控制众人。”男子顿了顿，继续道：“幸而被公子及时发现，公子一己之力破了毒阵，并在试剑大会上打伤了缈音宫少主，此次大会才没有再出差错。但未及公子回谷，公子身上的毒便发作了，病痛缠身，如诸位所见。”
方东绫默了默，喝了一口常渊递来的茶，她手中的剑仍未放下，继续问：“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是也抹不去这个行为很蠢的事实。”她眼角见到小童气势汹汹地向此处走来，又道：“若是我师父在，一定能救出你家公子。但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男子叹了口气：“我家公子毒发之时，第一个反应便是求医。我等奉公子之命前往琼州，却发现医圣被缈音宫先人一步掠走了。再后来，我等欲向毒王求医，被拒，却意外发现几位大人在调查医圣一案，故而在此处久候各位。我等愿助各位大人一臂之力，只望几位大人也能救我家公子一命。”他的话毕，双眼便亮晶晶地看着方东绫。
“我师父失踪，你们不广发江湖帖救我师父，现在还想让我师父救你们？”
“方姑娘有所不知，缈音宫抓走医圣是为了研毒，此事若是闹大了，只对徐大夫有弊无利。”
方东绫瞪着他，手上正要使力时却忽觉一麻，那剑刃一歪，险些滑落在地。方东绫见男子并无躲避之举，便也不想再为难他了。她转过去瞪了顾北丘一眼，问：“打我干嘛？”
顾北丘头也不抬，手放在茶杯边，“去救人。”
方东绫点点头：“好啊，我们走吧！”
“先救醉矣居士。”
“……”
方东绫正要依着那次为刘辉诊病的手法，依法炮制一番，可她的手还没碰到醉矣居士，那小童连忙跳起来打了她一下。
常渊问：“阁下谈及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又是何意？”
男子一脸感激道：“我等曾几次前往缈音宫，虽不能深入敌方腹地，却也已窥得缈音宫地势。缈音宫以毒阵为护，其内岗哨错落，并有用毒高手相助。几位大人若是贸然前去，必然是多些波折。小少爷精通阵法，可为几位大人破阵，而醉矣谷众人也愿为大人们探路。”
为他们探路，也就是以身探毒，用血肉之躯为他们探出一条可行的路来。
“喂，你到底要不要让人治病了？”
那小童瞪着她：“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这手法连乡野大夫都不如！”
方东绫咬牙：“你管我手法如何，治得了病不就可以了！”
榻上男子轻笑了一声，又是一阵咳嗽，他向小童使了个眼色，脸上流露出抱歉的神情。方东绫也不愿听他那被毒伤得厉害的破锣嗓子，一手将小童推开，另一手抓住了居士的手腕诊脉。不一会儿，就离开了榻边。
“方姑娘，我家公子……”
“能治，保命不保武。”
“这……”
方东绫白他一眼：“幻术又不用内力，以后你们公子用幻术，你们几个负责揍人，还是一样效力无穷的，这么较真做什么！”
顾北丘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方东绫也不在意，拿出了锦囊，这次回烟雨山虽未见到师父，但是她还是从药斋里取了许多的药物。她从锦囊里取出三瓶药，放在桌上，向着男子一推：“这些药先吃，等我师父出来，再开个方子就好了。”
“……”
她又转向常渊，“还有这一瓶，这是我在毒王斋拿到的，听说是他们提取毒物前服食的药物，可能有防毒之效吧？毕竟毒王斋研制的毒物都不是什么一般的毒。刚好要去毒阵嘛，可以用上。”
常渊颔首，若是真的有避毒的药，总比平白无故地牺牲几个人要好。正要伸手去接之时，只听顾北丘疑惑道：“我怎么不记得毒王有给你此物？”
一阵沉默。
岂止是没给此物，毒王根本什么都没给她，还向她要了个人情啊。
方东绫讪笑：“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英雄，莫问出处，这神药啊，自然是有缘人得之。”
常渊无奈道“方姑娘，这笔账当记否？”
在宣武堂的人面前犯案，是想多蹲几天牢？
她尴尬地笑：“你们不要在这里纠缠了，这素问谷的东西，当然素问谷弟子共享之！”
顾北丘：“若这药真是如你所说，自然此药可助我们。但只怕，这是毒王刻意让你带走的。”
方东绫一惊，忙打开药瓶，瓶内有数十个黑色药丸，她倒出三粒于掌心上。
气味，没有异常。
她的手在桌上熟练的操作起来，拿起了一把匕首将药丸切开，头也不抬地向男子要了一小坛水与三只老鼠。细细研究了被切开的药丸，并无异常，又将两粒药丸分别倒入两个杯中，用发钗一端细细捣烂，分别用冷水和热水泡之。待这药物溶于水后，用银钗试了，并无反应。谷中人一脸嫌恶地抓来三只老鼠，她以手帕隔着，分别将三粒药丸喂给了三只老鼠。老鼠并无反应。
她又要求这三只老鼠分笼装着，到了缈音宫毒阵再一试药物是否有用。
常渊面露惑色：“为何要用老鼠？”
方东绫面上惑色更浓：“不用老鼠，用猫用狗你们舍得吗？”
常渊语噎，摇了摇头，又问：“为何要用三颗？这冷水热水有区别吗？”
方东绫也跟着摇了摇头，认真道：“区别倒是不大，可我方才顺手就倒出了三粒，又不能平白地扔掉一粒药，只能都用上了。”
“……”
常渊苦笑着不再说话。
“我们还是出发吧，这三只老鼠还生龙活虎的，总不能一直干坐着等他们死吧。”她又转过去瞪了顾北丘一眼，道：“你这人真多疑！害我又浪费三颗药丸！”
顾北丘不屑：“那么多药丸，你也未必能用上几粒。”
她怒目相视：“谁说的，行走江湖，这点防身的药怎么能没有呢！”
“你放心，宣武堂的大牢里，从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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