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云歌的视线忽然被墙角处的一丛荼糜花所吸引，虽然已近夏末，但却仍旧累累串串，缀满枝头，一团一团开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但荼糜开过花事了，这已是夏日最后的一朵花，烈火喷油的绚烂中透出秋的肃杀。
人生不也是如此？水满时则代表快要溢出，月亮最圆时则代表快要月缺。很多曾经以为能天长地久的东西，一转眼，原来坍塌只是一瞬间而已。
云歌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该离开长安了，在这个天潢贵胄云集之处，在这个最大、最繁华的城池内，容纳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却偏偏容不下她的幸福……
看着长廊深处的人影，云歌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是不可能的，这世上有些事情的发生，不会有人预料得到，也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的住，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它有好的结局，即使在这个结局里，不会有她的存在……
云歌忽然忆起也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幸福要走那么多路，用那么漫长的时间，做出那么多努力，毁坏它却只要迈出一步，一瞬之间，不费吹灰。
年少的承诺，执着的相守。看似美好，却是无情。
要想得到什么，就要先舍弃一些东西，这是天地间自古不变的道理。云歌的手轻轻的抚上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放下，自有所得。
娘亲的乖宝宝，即使你的父亲无法陪伴你成长，但是不要害怕，因为你会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家人，他们都会保护你、照顾你，直到你长成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离开家门独自闯荡。
“云歌，”许平君见云歌一直呆呆的望着墙角发呆，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是啊，云姐姐，如果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忍着。”上官小妹担忧的说。
云歌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我只是在想许姐姐肚子里怀的究竟是男还是女。”
“我当什么呢。”许平君好气又好笑的说，“这得孩子出生了才能知道。”
云歌忽然摸了摸许平君的肚子，调皮的一笑说：“许姐姐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男孩。”
“云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小妹疑惑的问。
“因为我是他姑姑啊，我当然知道。”
……
许平君和上官小妹楞了一会，都大笑了起来。一旁的宫人们也都偷偷的捂了捂嘴。
“反正我就是知道，”云歌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
过了一会儿，许平君忽然敛住了脸上的笑容，反而带上了些许忧愁。
“姐姐可是在担心大哥。”云歌早已看出，不由的安慰道，“不用担心，既然是将你们夫妻二人请到了这里，那最后结局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太坏，姐姐尽管放心。以大哥的才华，或许还能得个官做做呢。”
“希望如此吧。”不过或许是因为云歌的安慰，许平君的心也定了许多，“云歌，你可知道这段时间外面有不少的流言，说……说孟大哥就要做霍家的女婿了。”虽知道不该开口，但许平君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觉得他们挺般配的，算得上一对佳偶。”云歌淡淡的笑着说。
见云歌的表情不似作伪，许平君的心就更加担忧了，“云歌……”
还没说完就被云歌打断了，“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可我与孟珏之间的事太复杂了。我只希望终有一日他能放下心中的执念，找的属于自己的幸福。一时的错过，就是一生的错过，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云歌希望孟珏能够听懂自己话语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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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弗陵的年纪已经不小，却对女色十分冷淡，只有一个皇后，没有选过妃嫔，没有临幸过任何宫女，按说女子十一二岁就可以圆房，他却迟迟未和上官皇后圆房，以至于直到现在依然膝下无子。
百官已经悄悄议论了很久，琢磨着皇帝对上官氏和霍氏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结果众人还没有琢磨清楚，一夕之间，上官家灭族，唯剩流着一半霍氏血液的皇后上官小妹。
霍光独揽大权后，对外孙女却依旧十分宽厚，小妹也和霍光很亲昵。
皇子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事情，这牵扯到未来几十年朝堂权力的格局，是一盘新棋重新落棋的时机。
有人传闻，霍禹喝醉后无意中透露出，皇上身边多了一位女子，而且对她宠爱非常，于安对这名女子十分恭敬，而且就连皇后也要对她退让三分。
听到这个消息，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之前因霍家的震慑，众人也都只能等着有霍氏血脉的皇子出生，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即使霍光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若大汉的下一任帝王不是霍氏血脉，那……
众人不敢明面上得罪霍光，但暗地里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霍家的反应，等着看这名女子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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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拜见皇后娘娘。”
云歌听到“臣”字就明白有些事情并没有改变，“大哥做官了？”
刘病已微微颔了下首，“承蒙皇上赏识，挂了个闲职。”
云歌笑着向刘病已作揖：“恭喜大哥。”
自武帝末年，豪族吞并土地愈演愈烈，失去土地的百姓被迫变成无所凭依的流民。若不想办法治理土地流失，这将会是汉朝的隐患，万一国家在特殊情形下，需要提高赋税应急，就有可能激发民变；但如果强行压制豪族，又可能引起地方不稳，以及仕族内部矛盾。
采用柔和政策压制豪族，疏通办法解决流民，调理之法缓和矛盾。霍光的考虑可谓上下兼顾，十分周详。
霍光是有大才，可他要得太多了，触及了刘弗陵的底线。所以他让刘病已这个卫皇孙重新回到众人的眼前，彻底搅乱这潭浑水。
刘弗陵看着始终低头不语的云歌，问：“云歌，你还记得那个叫月生的男孩吗？”
云歌想起往事，心中复杂极了,“记得，他一口气吃了好多张大饼。我当时本想过带他回我家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找到妹妹了没有。”
没有人注意到，当刘弗陵提起月生的时候，孟珏的眼神变了。
“他那天晚上说，为了交赋税，爹娘卖掉了妹妹，因为没有了土地，父母全死了，这些全是皇帝的错，他恨皇帝。这么多年，朕一直想着他，也一直想着他的话。到如今，赋税已经真正降了下来，不会再有父母为了交赋税而卖掉儿女。只要今日的改革能顺利推行，朕相信三四年后，不会有百姓因为没有土地而变成流民，不会再有月生那样的孩子。”
云歌淡淡的叹了口气，“我相信若是月生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们曾离得那么近，一个窗里一个窗外，隔窗相望，终究却擦肩而过。
云歌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一段经典的台词，让她记忆深刻。
爱一个人简单，被一个人爱简单，两情相悦难，两情相悦的人克服种种困难走到一起更难，请恋爱中的人珍惜眼前人，不要到失去时，才留下可能铭心刻骨的悔和憾伴随一生。
……
“有的时候人生真的是很奇妙，那次出门我总共救了三个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月生，最后一个是孟珏，结果这么多年以后，兜兜转转大家又遇到一起了。”云歌忽然开口道，她希望能在离开之前将一切都做一个了断，对于不能回报的痴心，去给予它希望，那才是最残忍的对待。
孟珏猛然抬头看向了云歌，可云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似得，依然风轻云淡的笑着。
时至今日，云歌依然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场景，一个被打伤的男孩子无力的靠在树上，眼眸是墨黑的清冷，仿似蔑视一切，脸微扬，有绝世的桀骜不逊，毡帽忽的被风吹翻，一头银丝随风飘荡，肆意张扬，发丝拂过脸颊，男孩嘴角勾起一个清淡的讥笑……
“在长安第一次见到孟珏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等大家熟悉了之后我才想起来，那双眼睛我的确见到过。”就像黑色的玛瑙石一样，云歌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也从未见过这么绝望的眼睛。
孟珏的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云歌，眼睛如宝石般美丽、璀璨，汇聚的却是荒漠般的悲凉、苍茫。
“这都是缘分。”刘病已见气氛有些不对劲，打岔道。
“的确是缘分。如果当初我没有逃婚，或许我就不会来长安。”云歌笑着说，“那我也就没办法认识刘大哥和许姐姐了。”
“逃婚？”上官小妹疑惑的说。
“是啊，逃婚。”云歌不在意的说，“以前也有人来我家提亲，结果都被我爹娘拒绝了。可那一次不一样，我的家人都对他十分的满意，如果我不逃，或许……或许我早已成了孟夫人了吧。你说呢，孟珏？”
众人都没想到云歌和孟珏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
“什么时候知道的？”孟珏低声说。
“比你想象中的要早。”云歌看着一旁的刘弗陵，不是孟珏不好，只是情有独钟,贵就贵在一个"独"字上。
别人再好也比不上。
不管刘弗陵还是孟珏，一个女子若能遇见其中一人，得其倾心，绝对是一生中天大的福分，和两个天大的福分加在一起，却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幸福翻倍。而是一不小心三个人就都会被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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