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阿梅
夜里的风声有些不同寻常，此时萧桓坐于宫外的小酒馆内等待一人。
“萧公子。”
萧桓嘴角带笑，“来了。”
乐正淳说着坐下，萧桓替他满上酒道：“有劳乐先生这么大晚上的跑这里来与我私会。”
乐正淳听罢便笑，“萧公子魅力太大，乐某实在无法抗拒啊！”
萧桓饮过一口，又笑道，“玩笑还是开不过你，说正经的吧。”
“受公子之拖，调查的那块玉，已在麒麟山庄内找到知情者，公子可否随我一看？”乐正淳道。
一听到知情者三个字，萧桓心下的波澜不小，这有关母妃，甚至是她的血海深仇，为了尽快解开这个谜团，萧桓没有丝毫地犹疑。
“好。”
跟随乐正淳，萧桓来到了一间衰败的破屋内，一个瞎了眼的老妪正蜷缩在角落里。
“松婆，你要见的人来了。”
听见声音，老妪立刻来到两人面前，伸出手来想要触摸着什么，嘴里还奇怪地念叨着，“桓……桓……”说着老泪就要落下来……
“这……”萧桓看了一眼乐正淳，再回过脸来，一双涎皮的老手已然摸上了他的脸盘，那样的细腻，细致到每一寸五官……萧桓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却见老妪脸上的泪已然流了下来……
“这是……？”萧桓开口问。
老妪却已泣不成声，缓缓地掏出了那块刻有两排小字的玉来，努力地平复情绪，“这么多年了，这个秘密终于该见天日了，终于该见天日了……”
“什么秘密？”萧桓道。
“圣晋藏宝图的秘密，你母亲的秘密，哈哈哈哈。”老妪忽然不知是悲伤还是欣喜地笑起来，“为了一张藏宝图，为了那三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多少人以卵击石、丢弃性命，殊不知就藏在这里，就藏在这里面！”
老妪说着将那玉放进嘴里，狠狠地咬碎，藏宝图上遗失的第二处，竟然在她的手中徐徐展开……
忽然之间，感到一股寒意，老妪懂得武功，但无奈岁数已大，只得踉跄地一退，萧桓的二指却已逼在脖间，“你究竟是谁？为何轻易地就找到了隐藏的第二处？”
老妪感受到萧桓指尖的功力，不禁悲从中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就应该派人调查过了的，这块玉是你的母亲的东西，而这块玉的来历你早就应该派人调查过的不是吗？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孩子，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啊？！”
从老妪的话语中，萧桓听出了一些眉目，包括之前自己所疑惑的点点滴滴，似乎到了这里都能够找到真相，日思夜想的真相，近在咫尺之时，萧桓却不由得害怕起来，那是一种极度的阴冷，阴冷到要推翻他之前所有的认知……他的心不禁与它抵抗起来。
“相信什么？我从小在古唐国长大，我日夜看着我的父皇母妃恩爱如山，母妃去世至今，父皇仍对她怀有深深的思念，这一切都不是假的，你要我信什么？难道信您的一面之词，甚至我连你的身份都还不知，你究竟要我信什么！”萧桓怒道。
老妪摇头道：“孩子，你知道我的双眼为什么会瞎？又为何落得如此境地，才不得不躲到麒麟山庄，不再敢踏入外面的世界吗，那一切就是因为你的父皇，包括你母亲的死！”
这一番话如雷贯耳，萧桓不可置信地摇头，“我母妃明明惨死于宫斗。”
“那不过是你父皇借其他嫔妃的手除了她。”老妪道。
“闭嘴！”萧桓终于怒不可遏地看向她，然而这个老妪的脸上却充满了真诚与和蔼，一双空洞的眼睛木讷地看向前方，“其实，你母亲是圣晋国杀手组织中的一员……”
时光仿佛被拉回到从前……
圣晋国“艳冠群芳”的女人——阿梅。
“美丽动人，手中却有最快的刀，和最毒的药。”
她是圣晋国杀手组织的第一杀手。
“有许许多多的头衔加在阿梅的身上，但我知道，她其实不喜欢杀人，她害怕满手血腥，她不过同普通的女人一样，想要当个贤妻良母。”老妪回忆道。
之后，她被皇上看中，入宫享尽帝宠，原本以为阿梅的人生就此快乐下去，结果……
“圣晋的皇帝听着，你们已经被古唐包围了！”
望着面前心爱的女人，和四周无所遁形的地势，皇帝第一次在阿梅的面前流下悲伤的泪水，“阿梅，你听着，朕想你活下去，他们的目的是朕，我死后，你归顺古唐便可，古唐的皇上喜欢你，三番四次派使者前来逼朕将你让给她，现在，你归顺于他，他定不会为难于你，朕没有别的心愿，只求你照顾和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皇上，皇上你别这么说，阿梅不想去什么古唐，阿梅只想留在皇上身边啊！”
皇帝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再看这个女人一眼，因为她此时的神色令他心碎，他怕自己再狠不下心同她分开，他更怕自己害了她。
于是——
不等古唐大军的弓箭手动手，皇帝推开阿梅便纵深跳下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皇上！！！！”女人心碎的一喊，几乎背过气去。
“皇上有令！不得伤害此女子！”
阿梅醒来的时候，已身处在另一处陌生的宫殿，比原先的气派、奢华、耀眼却又令人害怕。
一副更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确切地说，这个男人只在一次筵席上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可能在很多人的心中，这位古唐的帝王，伟大而夺目，可在阿梅的心中，却始终只深藏着圣晋王一人。
为了遵从他的遗愿，她小心翼翼地活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肚子里同圣晋王的亲生骨肉，直到萧桓长大……
阿梅终于觉得不负圣晋王所托，至少为他留下了一条血脉，剩下的账，那笔血海深仇的账，她要用她作为第一杀手的身份与他好好清算！
然而，她失败了。
她低估了一个君王的实力。
“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放不下心里的仇恨，难道我对你不够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兵戎相见？”
“你不必再多问什么，我知道事到如今，你一定会致我于死地，我死不要紧，但萧桓确是你我的亲身骨肉，望你好好待他。”
“你还知道萧桓是我们的孩子，你如何叫一个孩子去承受父母相杀的命运？”
“他不会知道的。”
“希望如此吧……”
……
“之后，聪明的古唐皇帝借其他嫔妃之手将阿梅铲除，孩子，到现在你还会相信你的父母是恩爱如山的吗？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父亲呐！如果当初不是阿梅欺骗了他，连你恐怕都难逃于他的毒手啊！”老妪越说越激动，“也就是在古唐国覆灭圣晋的时候，那些可恶的人将我们抓去，有的被戳瞎眼睛，有的被切掉耳朵，有的则被砍下手臂，把我们当动物一样的肆意宰割！”
听到这里，萧桓只觉胸口中有什么炸裂开来一样，他终于放下了逼迫老妪的手，转而紧紧地闭上眼睛，这是真相么？
虽然打小心中就有着万千的疑惑，但父亲的爱是那么真实，让他一直以为害母妃的是桃妃，原来自己这么多年装疯卖傻、苟且隐忍想要对付的人，竟然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一直以来憎恨的圣晋余孽，却是自己的父亲亲人、兄弟姐妹……
原来、、、
萧桓不可置信地摇头道：“不！你骗我！”他的眼神犀利地看向老妪，老妪只听得那声音犹如洪水猛兽般朝自己滚滚而来……随之的悲戚声竟让老妪也感到心疼。
“孩子，我有什么必要骗你，若你还不信，可以仔细想想你母妃对你说过的话，她绝对有暗示你什么的，还有，那个给你玉的人，也可以证明。”老妪缓缓地说到。
母妃的暗示……
聪明的萧桓怎会不懂，只不过儿时还不大明白，长大了之后又一直不想去想，因为父皇的关爱，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正此时，另外一个人闯入了他的视线。
“你果然没令我失望。”
是那个在离宫给自己玉的女人。
“凭借着玉的线索，能够找到松婆。”离宫的女人说着看向松婆，“松婆，是我，好久没见了……”
听那声音，老妪停顿了几秒，疑惑道：“小岚，是你吗？……”
“松婆……”女人的眼睛有些湿润，边说边走向老妪，“我找了你好多年，原来你一直都在麒麟山庄，我真是没有想到啊。”
两人短暂的寒暄后，萧桓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屈辱之路？复仇之路？呵呵……屈辱，我是不怕的……可是如今，你让我去报仇，去杀了那个养我二十多年的父亲么？”
他语气里的不知是愤怒是无奈还是其他，“你让我如何相信，如今的这一切，你没有骗我？”
“殿下……”离宫的女人说到，“除了报仇，你还是圣晋的希望，当初你母亲知道自己躲不过古唐皇帝的毒手，才将你托付与我，让我告诫你，不要忘了圣晋一国的仇恨，那些血泪，将来统统都要讨回来！所以，这么多年我委身于无人问津的离宫，在你母亲离世之后，出现在你的窗前，就是要时时提醒你切莫忘了这份仇恨！”
“仇恨？”萧桓笑得悲凉，“你可知这些年来我被蒙在鼓里，对圣晋怀有仇恨，甚至为了报仇，为了夺得皇位，为了保护古唐的平静，我的双手沾了多少圣晋人的血？！甚至是圣晋国的公主，她潜藏在皇后身边被我发现，最后杀掉。你们现在来告诉我这一切，不觉得很可笑么？”
“是很可笑。”离宫的女人道：“当年我也是杀手组织的一员，与你母亲情同姐妹，而松婆，则是我们的教头，现在我们齐聚在这里，就是想你肩负起复兴圣晋的责任，藏宝图的第一处想必已经在你手上了，现在我们将第二处交给你，希望你能早日找到第三处，集齐这三处，得到宝藏，招兵买马，夺回失去的领土！”
离宫的女人说罢，郑重地将第二处藏宝图举起，“殿下！”说着当众跪了下来，“请您带领圣晋的兄弟姐妹们早日回到家乡！”
初升的阳光透过缝隙进来，淡淡地照亮他冷峻的侧脸，最终，他抬起手来接过那处藏宝图。
那个千万人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在他看来，却是如此沉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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