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同进退

再度站在一堵与室外相连的墙跟前，关池抬起左手触在墙面，右手手臂微弯，推掌伸向身侧。
  “和我的手重叠。”关池想了想，加了句解释：“不是贴着，是穿透我手掌的那种重叠。”
  周岩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并对他多加的一句解释感到有点不爽，似乎被辱了智商。
  他凝出刀刃在地上戳了个坑，表示自己听懂了。
  规则之力起效的前提是不能有漏洞。
  周岩山先前就是利用所订规则与业师在因果境中的存在本质相悖——这点漏洞，找到在承托物上刻字的方法来传递信息，破解了弱者在楼内无法造成任何影响这个规则。
  现在关池也在做一样的事，创造一个漏洞来强行打破规则。
  既然规则判定只留一个强者，其余相对弱的都可以走，那么如果两人一样强呢？如果规则之力对业师修为实力判定的精细度，无法判断出到底谁更强呢？
  关池通过消耗自己的精神力来强行降低修为，同时通过接触周岩山来第一时间找出规则无法判断强弱的临界点。
  将自己的实力尽可能精准地降到与周岩山一样，让规则之力宕机。
  这无疑是个技术活，和傀术差不多，都需要对精神力进行极限操作。因为不知道规则之力对强弱的判定标准是怎样量化的，只能一点点试。
  然而精准与速度不可兼得，要想第一时间卡在让规则之力宕机的点，就只能慢慢来。于是关池触墙施放精神力的速度非常慢，几乎掐着他能控制的最小量在给。
  过了片刻，周岩山待不住了。他左手和关池的右手叠掌立着，右手则握着不夜刀在地上刻字。
  ——要不搞快点？
  关池瞥一眼地面，没吭声。
  ——不过咱俩的差距不大，慢一点也好。
  关池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侧，思考片刻后点头。
  “有道理。”
  下一刻，他贴在墙面上的手掌爆出一阵白光，精神力不要钱似的得朝墙外冲去，一副早散完早投胎的架势。
  周岩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皮掀了掀蹦出一个脏字。
  其实关池没有嘲讽他的意思。
  原本想着慢工出细活，能尽量精准卡点最重要。看了周岩山的话才想到，确实不必全程都这么慢。周岩山的修为他清楚，和他的差距是多大他也有数，在接近的时候再慢慢来就行。
  于是关池一番磅礴输出，将自己的精神力降了大半，然后再慢条斯理地一点点送。
  周岩山只看出他豪放地给了一通，但究竟消耗了多少却是没数的。毕竟周岩山还是“鬼”的状态，只能在眼睛可见的程度去判断个大概。
  就在周岩山支棱着不夜刀想刻字抗议的时候，一声悠远绵长的叹息声突然响起，像来自天际，又像近在耳畔，明明声音不大，却震得人心肺俱颤。
  他刀尖飞快一转，地上出现三个字。
  ——血织女。
  关池垂眼看一眼字迹，轻“嗯”一声便再无别的表示。
  话音刚落，两人周身猛地涌出大量白色雾气般的东西。那东西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拉扯着，直冲屋顶而去。
  被强抽精神力的感觉不好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火辣辣地疼，五脏六腑无一处不在被挤压揉捏。被人敲骨吸髓的具象化体验，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周岩山还是第一次被血织女吸食精神力，当即便站立不稳单膝跪了下去，后背冷汗淋漓，连呼吸都痛得暂停了。
  几分钟后，血织女完成了一轮进食，在悠远高空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周岩山缓了片刻，直到全身的战栗停止，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这才发现关池连姿势都没变过，依旧在朝墙壁施放精神力。
  若非他脸色比刚才白了些，周岩山会以为被吸食精神力的只有自己。
  “你是有什么偶像包袱吗？”周岩山忍不住骂道，“一个活人都没有你撑给谁看呢！”
  骂归骂，他还是立即站起身将自己的手掌放回原处，与关池的右手重叠在一起。
  周岩山身上火辣辣的疼还没退却，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突然被一股温热的推力覆上，他下意识屈指去握，像深怕这股能证明自己存在的力消失了一般。
  几乎在周岩山屈指的瞬间，关池抵在墙上的手就停止了精神力的输送。他急忙转头看向身侧，在看见已浮现身影的周岩山时，关池略松一口气。
  其实他也只是在赌。
  在规则之力无法作出判断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可能规则之力直接失效，也可能模糊条件后依旧作出判定，或者维持原状不做更改。
  他本以为最后一种可能性会更大。现在看来已赌赢一半，若两人都能离开，就是大获全胜。
  思及此，关池转身想去试能不能下楼，然后发现周岩山依旧与他十指相扣，半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关池眉头一皱，毫不掩饰嫌弃地将他的手甩开。
  谁知周岩山的手指跟八爪鱼似的，如影随形跟着就抓过来了，依旧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关池冷着脸看向他，“什么意思？”
  “同进退吧。规则之力瞬间起效，先前我开个门就给我判没了，你我一个前后脚说不定就得留一个在楼里。”周岩山抿着嘴说得委屈，只差没给他哭一个。
  关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理智上明白周岩山说得没错，本能上又实在反感与人有肢体接触。
  不等关池下决定，周岩山拉着他就往楼梯口走去。
  黑暗中，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曾无数次构想牛逼哄哄的关池吃起瘪是什么样，本以为这个年纪的叛逆小子非得用绝对实力才能压制，没想到他怕人撒娇。
  周岩山常年混迹市井，为调查因果线中关键词指向的真相，他需要扮演各种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角色。曾经为了恶心周锦书他接连撒娇小半月，直到周锦书认输。
  撒娇不难，他熟练度很够。
  本来他没想和关池拉手。在他看来，两个男人不管什么关系，手拉手走路这种事，没点子大病的人都干不出来??。
  只是关池抗拒，他就觉得这事儿能干。
  “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俩都下不去怎么办？”周岩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那就多试几次。”关池答道，“出现漏洞后的处置只要不是维持原状，就一定是一个随机结果。多试几次，总能试出我们要的那一个。”
  周岩山点点头，倒也是个法子，就是有点费精神力。
  似乎依旧不习惯被人抓着手，周岩山能感觉到关池的手指在他掌心不太安分，抠抠缩缩的。
  那不安分的指尖在他们路过那堆碎骨烂肉时，突然安分下来。
  直到走出老远，关池才开口问道：“那二十三个名字，你都记下了吗？”
  “嗯。”
  “等一切了结……”
  见他话说一半没了下文，周岩山侧目看去。
  黑暗中，关池微低着头，额发遮去眉眼看不清神色，只唇角抿出一袭若有似无的苦笑。
  “算了。”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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