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所有人都朝蒋铭宇看过去。

        蒋铭宇放下手中试卷,走到竞赛场中间。

        向霖的话被打断，想出的气没出出去，想打的脸也没能打成。他负气地抖两下腿,朝蒋铭宇看过去。可惜,蒋铭宇依旧保持着扑克脸，向霖没能从那张扑克脸上看出什么。

        虽说蒋铭宇喜欢忠人之事，但并不算有集体荣誉感，更对管闲事没有兴趣,向霖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突然插一脚。

        而且，就算突然插一脚有什么用？自己都没法解释清楚突然进步的原因，蒋铭宇还能有办法解释？向霖撇撇嘴,暗自祈祷蒋铭宇赶紧说完话滚下台,自己这边还等着打吴芳的脸呢。

        至于打完脸之后,要怎么解释英语成绩飞跃？向霖懒得想了。

        “蒋同学？你说你有证据？”葛校长认出了蒋铭宇。

        当时蒋铭宇的入校,是葛校长亲自批的。办手续的时候,葛校长还拉了蒋铭宇当壮丁,帮自己搬过办公室。

        “对,我有证据。”蒋铭宇看了眼吴芳,目光划过向霖脸庞，最终定格在葛校长身上,“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给向霖补课。他的进步确实很快,这点我可以作证。”

        “再快也不是这么个快法。”吴芳眯了下眼睛,“何况你自己还是个学生,怎么,你给补课比老师讲的还有用？”

        吴芳这句话,基本已经把蒋铭宇推到了全体老师的对立面。向霖挠挠耳朵,心说可以啊，随口两句话就开始煽动情绪？按照蒋铭宇上辈子的习惯...

        向霖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上辈子蒋铭宇从来没面对过这种情况——蒋铭宇一直是老师眼里的模范生，是老师们捧在手心呵护的对象，就算当初口语被吴芳嘲笑，王梅梅过后也找蒋铭宇谈过心，又有意无意在公开场合表扬了蒋铭宇很多次。

        优等生面对老师的苛责会怎么做？向霖突然有点好奇。

        “吴老师，您理解错了，向霖进步并不是我的功劳，相反，这件事上我还要感谢他。”蒋铭宇轻轻勾了下嘴角，“向霖姑姑在美国，这件事您可能不知道吧？”

        吴芳：“他姑姑在美国，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姑姑是公费留学后定居美国的，去的学校可不是什么阿拉巴马州立大学、拿撒勒圣经学院。”蒋铭宇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芳，“吴老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学校也能算您的母校吧？”

        吴芳愣了愣，表情陡然犀利起来。她快速把鬓角卷发别到耳后，声音有些不自然：“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说，向霖姑姑读的是很好的学校，她不但给向霖寄回来了国内很难买到的mp3，还给他寄了不少英语材料。”蒋铭宇说完这话，轻轻瞥了向霖一眼。

        向霖微微皱眉，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

        他姑姑在美国是不假，寄了mp3和材料也不假，但那些材料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向霖都没有翻过，学就更不可能学了。这会儿蒋铭宇突然把这事提出来，是想把自己进步算到那堆材料上？

        要是硬赖的话，的确也能这么赖，向霖舔舔嘴唇，心说祸害果然是祸害，自己怎么就没想过能这么操作？

        吴芳抿了下鲜红的嘴唇，偏头看校长。校长别开头，并没看她。

        沉默几秒钟，吴芳道：“你是想说向霖进步，是那些材料的功劳？空口无凭的...”

        “吴老师指认向霖作弊，不也是空口无凭？”蒋铭宇冷声打断她，“何况那些材料的受益者并不只有向霖，还有我。”

        王梅梅反应过来：“难怪，难怪你这学期口语突然好了这么多。”

        向霖一愣：“口语？”

        王梅梅小声解释：“对，开学的时候我还有点震惊，一个假期不见，蒋铭宇的口语好了很多。”

        向霖短促地啊了一声。

        重生过后，向霖从来没听蒋铭宇说过英语，更不知道蒋铭宇口语变好了。甚至在几十分钟前，他还想着蒋铭宇口语如果不行，他是不介意小小出个风头，拿下竞赛第一的。

        可是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蒋铭宇口语明明没有变好，他甚至还因为口语受到过吴芳嘲讽。

        说什么英语材料的影响？这种忽悠忽悠吴芳还行，可向霖知道，在重生前的那段时间，蒋铭宇是没接触过那些英语材料的——向霖收到材料后就扔到一边，根本没想起来要跟蒋铭宇提。

        重生后更是不可能。

        重生后，蒋铭宇连别墅大门都进不去，更没机会接触材料。

        上辈子都是上了大学以后，有次蒋铭宇跟着自己回家，才意外发现那堆材料的。所以，怎么想都不可能看过材料的蒋铭宇，他是怎么提高口语成绩的？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向霖心脏狠狠跳了两下，脑子里乱成一团。

        赛场里，因为蒋铭宇的突然加入，场上局势再次僵持起来。不过这次明显对王梅梅更为有利。

        许慧娟问了校长的意思，打算终止这场闹剧：“好了好了，这本来就是个误会，现在也解释清楚了，我们还是继续竞赛。”

        王梅梅并不这么想：“冤枉我的学生，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她知不知道这种怀疑，会对孩子造成多大影响？”

        吴芳咬了咬嘴唇，表情依旧存疑：“就算是有材料，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里，就进步这么多吧？”

        “为什么不可能？”蒋铭宇微微勾了下嘴角，平时绷直的嘴唇轻微上翘，罕见地露出个笑容，“那些是常青藤内部材料，把那些材料啃下来后，英语成绩突飞猛进也很正常。”

        见吴芳还有要说话的意思，蒋铭宇又道：“哦对了，吴老师母校不是常青藤联盟里的，不清楚那些材料的价值也很正常。”

        “常青藤？什么是常青藤？”“不知道啊，我也没听说过。”“这你们都不知道？美国常青藤联盟啊，里面全是美国一流名校，哈弗、耶鲁什么的。哈弗、耶鲁你们总听过吧？”“我艹？这么厉害，那向霖姑姑牛啊。”“他姑姑那么牛，他英语成绩变好也挺正常的？”“谁说不是呢。”

        学生的窃窃私语传到吴芳耳朵里，她狠狠皱起眉：“说什么呢？都在底下说什么呢？竞赛保持安静懂不懂？”

        “现在这不是竞赛间隙嘛？凭什么不让说话？”有胆子大的学生怼回去。那个学生的班主任看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

        吴芳刚进学校的时候，不少老师是对她有好感的——人长得漂亮、打扮洋气、留过学有眼界，教学上也认真负责。

        但渐渐地，老师们多少都对她有点不满。

        是，她口语是好，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总盯着口语不好的学生挖苦吧？

        特别是对除2班外的学生，只要待到机会，哪怕是升旗时的英语演讲，吴芳都能拐弯抹角怼别人口语差。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叫什么英语？这是中式英文。中式英文还好意思在国旗下演讲？丢人现眼！

        只不过碍于她金闪闪的留学经历、纯正的美式发音，老师们都在尽可能忍耐，看学生被说得狠了，也只是委婉地抗议几句，而这种抗议，每每都被吴芳无视。

        今天看见她对上王梅梅，不少老师私底下，是暗暗希望王梅梅赢的。只不过吴芳的质疑也有道理，这些老师并没声援王梅梅，而是选择静观其变。后来蒋铭宇说出了材料的事，还提起了常春藤联盟。

        学生们对于常春藤联盟一知半解，但身处教学一线的老师们，是清晰明白常春藤联盟的意义的。

        反倒是蒋铭宇说的那两个学校，这些老师听都没怎么听过。现在仔细想了想，老师们突然意识到，吴芳是顶着金闪闪留学光环回来的，但她来入职时，就只拿了国内大学毕业证，根本没人知道她在国外究竟读的什么大学。

        “阿拉巴什么大学、还有那什么圣经学院，都是啥啊？”有学生在问。

        其他的学生摇头：“不知道啊，听都没听过，该不会是什么美国三流大学吧？就跟国内xx职业学院一样？”

        “不能吧？三流大学毕业，回国就教实验班了？”问的同学惊讶。

        “不只要教实验班，还想抢英语教研主任位置呢。”有同学不屑，“仔细想想，她不就口语好点吗？真要论教的，也没比我们老班强啊。”

        说话的是12班同学，他们班主任也是英语老师。

        听见学生的对话，吴芳脸色更加难看。她紧紧攥着拳头，刚做完的美甲扣在肉里。学校是她的硬伤，她回国以后一直尽可能规避这个问题，谁能想到，这个事竟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这么突兀的捅了出来？

        这种感觉就如同被迎头打了一拳，吴芳脑子嗡嗡作响。

        她只觉得自己身上光环散落一地，就好像遮羞布被当众扯下来，看台上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无能、嘲笑她的土气、嘲笑她那些口音突兀的中式英语。

        是的，最开始到美国的时候，吴芳也只会哑巴英语。每次她说句什么，都要被同学嘲讽半天，那时候的难堪、尴尬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而现在，这些难堪和尴尬，仿佛又回来，哪怕她努力那么久、哪怕她每天兢兢业业备课、哪怕...

        吴芳咬紧嘴唇，抬头看向蒋铭宇。

        “吴老师还有什么事吗？”蒋铭宇笑着问，“是需要我再解释一下阿拉巴马州立大学、拿撒勒圣经学院？”

        吴芳挪开目光，没敢再看蒋铭宇。

        汗水顺着吴芳耳后缓缓流下，亚麻色卷发被打湿几缕，颜色显得更深了些，也失去了往日里的光泽。

        她想不通，自己只不过不甘心，想让王梅梅和1班出个丑而已，怎么到头来会落到这个境遇里？

        面前这个学生是蒋铭宇，吴芳认识他，也知道他是学校花了大力气从建河高中挖来的。只是之前，吴芳只知道蒋铭宇学习好，却从来没想过，一个高中生心思竟然能又深沉又歹毒。

        现在回想蒋铭宇的那些话，吴芳才明白过来，蒋铭宇在设套，从最开始站起来那瞬间，他就开始设套了。

        他先是通过补课来铺垫，引导自己往下接话、引导自己质疑，顺理成章的，他就能提到了那份不知是真是假的材料、提到向霖姑姑、提到常春藤。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铺垫了这么多，只是想引出阿拉巴马州立大学、拿撒勒圣经学院，引出自己那些引以为耻的过去。

        吴芳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只要引出那些过去，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将转移，他们会关注自己三流大学的出身、会关注自己屈辱的过往，会讨论、会震惊、会窃窃私语——根本不会有人还记得，整件事情最初的关注点，是1班老师和同学联手作弊。

        吴芳又看了眼观众席，果然，现在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阿拉巴马、圣经学院...这些词语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吴芳捂住耳朵。

        “哦，对了。”蒋铭宇薄薄的双唇再次张开，“我听说，阿拉巴马州立大学、拿撒勒圣经学院虽然教学不行，却是美国难得对口语要求很松动的学校，口语不过关的留学生，可以去混个文凭。”

        这个学生竟然还不打算放过自己？连最后一点遮羞布，他都不打算给自己留？吴芳心里咯噔一声。她感觉有块石头重重压在胸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一直有些好奇，吴老师这么好的口语，为什么也会去那两所学校？”蒋铭宇冷冷问出下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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