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质疑，”江晚照道，“我希望百姓们在面对天降馅饼时能先质疑，而不是盲目地一头扎进深坑里。”
辛恬深深地看她一眼：“你的目的达到了，云皆教教众真的质疑了教派本身。”
江晚照有些急躁：“可是毫无节制没有方向的质疑只会引发混乱。攸州一旦暴动，多少无辜百姓会因此丧命。更何况以皇帝的性子，□□平息后攸州百姓更没活路了。”
“这次暴动由康战领兵平乱。”辛恬道，“我公爹他们在争取往平乱的队伍里塞几个治理好手。”
“我想写个戏。”江晚照突然道，她的神情慢慢坚定。
于是两天之后，陶鉴握着信，眉飞色舞地对辛恬道：“恬恬，种花居士终于回信了！”
辛恬柔柔一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陶鉴一边拆信一边笑道：“定是我这些日子虔诚去信终于感动了种花居士，才让这位高人拨冗回信。”
“是的呢。”辛恬目光温柔地看着陶鉴，陶鉴被妻子这样看着只觉全身都暖洋洋的。
但若是江晚照在此，定会说辛恬此时的目光带着一股看村口二傻子的怜爱。
人家小夫妻的事暂且不提，江晚照熬夜写完那个戏本之后，到头就补了一整天觉，睡醒时已是下午时分。
江晚照做了个十分精彩的梦，她有心把那个梦做完，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就感觉有人进屋。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张小鱼便没管。
小院房间不多，江晚照和张小鱼一直都睡在一个屋子里，只在中间用屏风做隔断。
大概是怕吵醒江晚照，张小鱼的动作很轻微，但再轻微也架不住时间长，那边悉悉簌簌的，江晚照刚酝酿出来的一点睡意便消失不见了。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想要看看张小鱼在做什么。
然而一下床，江晚照就在屏风的间隙里看见一个灰扑扑已经半鼓的包袱。
“小鱼，你要去哪儿？”江晚照站在屏风边上，难得蹙着眉问。
张小鱼被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衣服险些掉在地上。
她唰的站起来，下意识想要遮住包袱。
“江姐姐，你没睡啊。”张小鱼笑得很勉强，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服，“快到梅雨时候了，我把衣服拿出来晒晒。”
“你觉得我会信吗？”江晚照抱胸，一副严加审讯的样子。
张小鱼嗫嚅着，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对江晚照的信任占了上风，她低着头，小声道:“我想去从军。”
江晚照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看着紧张不安的张小鱼，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想去从军？”
开了口，其他的事情也就容易说出来可，江晚照的态度也给了张小鱼信心，她抬起头，看着江晚照的眼睛，很认真地道:“我要给张家逝去的人们讨个公道。”
给她重伤不治的母亲、死不瞑目的祖母、被□□而死的伯娘、活活饿死的姐妹们讨个公道。
“参军是我能选择的唯一方法。”张小鱼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不寄希望于魏国公他们？他们行事总比你女子之身参军要容易。”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一个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我能有几个十年？”
江晚照揉揉眉心，略有些无奈地问张小鱼：“你做这个决定，有考虑过张叔吗？”
“我想过了，我爹如今未到不惑之年，还有池华戏社要操心。即便我战死沙场，我爹为了这个戏班子都会打起精神。况且他如今尚在壮年，仍能娶妻生子。”
“那你想要怎么参军？军规森严，你怎么以女子之身混入军中？”
“我打听过了，这次平乱的队伍里有平南军，平南军军风松散，不会严格审查。”
“那就算你成功混进去了之后，若是来葵水你要怎么遮掩？”
“我……”张小鱼张张嘴，说不出话。
她今年不过十三，前几年营养不足发育迟缓，尚未来初潮。这个还未能明确男女生理差别的孩子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不提葵水，过几年你的身体开始发育，到时候你又要怎么遮掩？”
江晚照没有给张小鱼留面子，一句句质疑滚珠般逼向张小鱼：“军中游水嬉戏你又要怎么搪塞？晚上一个帐篷里睡觉你要一直和衣而眠吗？若是胸腹处受了伤你难不成还要拒绝军医疗伤？行军途中到处是人你要怎么解决三急问题？”
张小鱼脑袋越来越低，江晚照叹口气，最后问道：“就算这些你都能敷衍过去，你觉得升迁需要的审查你能安排好吗？”
良久，安静的房内才响起张小鱼倔强的声音：“若不参军，就只能选秀入宫，但我宁愿死在战场上，都不要走这条路。”
“你为什么不去找魏国公帮忙，”江晚照抬起张小鱼的头，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看在张太傅的面子上，他会替你安排好。”
“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张小鱼仰着头任江晚照擦泪，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全是一意孤行，“若是事发，魏国公定然要被治罪。”
江晚照收回手，看着张小鱼的眼睛再问一次：“你真的要参军？哪怕会战死沙场？”
“对，”张小鱼回答得毫不犹豫，“即便会死。”
江晚照定定地看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好，我帮你。”
张小鱼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若想从军，我不建议你直接混入军队，”江晚照狡黠一笑，“我们可以选择招安。”
“招安？”张小鱼睁大眼睛，乖乖等江晚照解释。
“对，招安。从底层士兵一步步心惊胆战往上爬，不如先纠结一伙人直接组建起自己的班底，等被招安之后，你就能直接跃升小头领，可以有自己的帐篷，自己的队伍，能更好地隐藏你的女子之身。”
“可是若朝廷不招安，而是直接镇压呢？”
“这就要靠魏国公他们安排人给皇帝吹耳边风了。”
“可是这样一来，若是事情败露，仍然会连累魏国公。”
“傻孩子，”江晚照怜爱地看着张小鱼，“你以为这些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会自己出头吗？他们肯定是找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帝近臣进言。到时候就算败露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们主张招安。”
江晚照索性掰碎了给张小鱼解释：“目前朝中的局势是皇帝忌惮魏国公一系武将，但碍于北狄压力又不能直接撸了他们官职。魏国公家是当年开国武将之首，本朝开国不过七十余年，现今能在朝里有影响力的武将基本都是打天下那套班底后代，和魏国公牵扯不清。换句话说，朝堂上几乎所有武将都是魏国公一系。”
要不皇帝怎么忌惮成这样呢。
“而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一个和魏国公毫无关系又很能打的武将突然蹦出来，你猜皇帝开不开心？管他是不是山贼土匪，能分魏国公的权就是大宁朝忠肝义胆好臣子。而对魏国公来说，皇帝处心积虑扶持起来和他打擂台的武将实际也是他一系，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都要乐死了。”
“而且土匪出身也能很好地隐藏你的来历，之后入了朝堂也不用担心身份败露。”
张小鱼恍然大悟，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江晚照，还没等她的彩虹屁吹出来，江晚照就给她泼了一瓢冷水：“但是到底能不能成不是我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决定的，最终还是要看你有没有足够的能力。现在，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决定告诉张叔。”
她目光严肃：“说服你的父亲，这是你要走的第一步。如果这件事你都不能做到，那么之后的一系列计划就需要再考虑考虑。”
“好。”张小鱼一口答应。
她答应得很干脆，临到了张叔房外又开始紧张徘徊。
江晚照靠在门边看着她，张小鱼一转身和她目光对视，江晚照冲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
张小鱼像是从这个笑里汲取到了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来了张叔的房门。
江晚照一直没离开，房间隔音不大好，江晚照偶尔能听见父女俩的争论声。
张叔大概气坏了，声音有些控制不住，今日没去勾栏的狄叔听见动静出来看看，江晚照冲他摆手示意没事，他便看一眼张叔的房间，又关上门。
这场争论持续了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吃晚饭时张叔仍旧沉着脸，张小鱼犟脾气也上来了，绷着脸不说话，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不敢乱说话，整个晚饭气氛极其沉闷。
吃完了，张叔率先一拍筷子进屋，张小鱼也有发脾气回房的架势，江晚照叹口气，拉住张小鱼递给她一包张叔喜欢吃的龙须酥。
张小鱼接过来，吧嗒吧嗒掉了两滴眼泪，被她抬起袖子胡乱擦去，捧着龙须酥又去敲张叔的门。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和张叔一个屋睡的卢叔左右看看，闷声对刘叔和狄叔道：“要不今晚我睡你们那屋？咱们挤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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