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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汉成帝永始元年,雁门关外,残阳如血,莽莽群山,朔风凛冽,呼啸着掠过贫瘠的大地,连年战火,草木稀疏,只剩下几株老树在西风中瑟瑟凋零,西风卷起落叶漫天飞舞。天空中,十几只黑鸦哇哇叫着不断盘旋,嗜血的眼中贪婪的期盼着新的猎物。

雁门关,自古汉匈征战之地,元光五年,面对匈奴愈加猖狂的南犯,汉武帝下诏重新整修雁门关。当时的大汉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等都曾驰骋在雁门关外,历经大小几百余战役,无数次大败匈奴。到了汉元帝时,昭君公主奉旨出塞和亲,汉朝与匈奴迎来了暂时的和平局面,于是这一带便出现了“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太平景象。

蓦地,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杆黄色镶金的大汉龙旗自山谷中缓缓出现。随后,五百禁卫羽林骑逐渐亮出队列,与同是地方汉军精锐相比,禁卫羽林骑的骑兵兜盔两侧各插一支白羽盔缨,身上玄铁甲具是金色丝线穿成,乘骑大宛国进贡的良马,每个骑兵背上皆负蹶张弩,腰悬环首刀,右手持卜字戟,战马左侧悬挂革盾。成纵队前进,衣甲鲜明,军容整肃。

带队的将领,正是李继、樊成。此刻奉旨出雁门关前往朔州边境迎接从匈奴归汉省亲的云公主。

这位云公主乃是名扬天下的大汉公主王昭君之次女,名叫须卜居次云。父亲雕皋莫陶乃是当年大单于呼韩邪之子,当年昭君公主妙龄出塞嫁与呼韩邪单于,到了汉成帝建始二年,呼韩邪因病去世。当时的王昭君正值盛年,按照匈奴的习俗,丈夫去世之后,其子可以娶其后母为妻,呼韩邪去世后,继位的长子雕陶莫皋按习俗娶王昭君为阏氏。昭君公主起初不肯再嫁雕陶莫皋,上书汉朝要求还乡,汉成帝考虑再三,为了安抚匈奴,下诏令昭君公主从匈奴俗,改嫁了雕陶莫皋。

成婚后,昭君公主与雕陶莫皋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以云为名,就是这位云公主;等到昭君去世后,这位云公主与管辖匈奴右地的右骨都侯须卜当成亲,因为母亲王昭君在匈奴的封号是伊墨居次,按匈奴女性名字惯例,将丈夫姓氏“须卜”和母亲封号中的“居次”二字加上本名“云”,名为须卜居次云。须卜居次云自幼受母亲影响,刻苦学习汉朝文化,习文练武,琴棋书画具是上乘,容貌也继承了母亲昭君公主的落雁之容,堪称人间绝色,在匈奴各部族间有“草原第一美女”的称号。

因为母亲的缘故,须卜居次云也一直力促汉匈结盟,维持边境太平,她文采本就冠绝匈奴,兼之积极辅佐丈夫处理匈奴右地政事,在王庭中地位隐然凌驾于丈夫右骨都侯须卜当之上。此次南归,是新都侯王莽上书汉成帝和太后王政君,为了汉匈长久修好,希望她能效仿母亲昭君,成为结盟的纽带。于是太后王政君修书,汉成帝传旨,终于促成须卜居次云归汉。为了显示隆重,汉成帝又传旨封须卜居次云为诏和公主,认为御妹,赐天子仪仗,派武卫将军李继、强弩将军樊成率五百羽林骑仪仗队往边境迎接。一时间云公主归汉之事轰动天下,汉匈两地妇孺皆知。

李继、樊成二人率队前进,此刻已经出离雁门关百里之外,李继坐在马上,神情凝重,心事重重。

樊成从马鞍取下一个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转头看看一路默默无语的李继,皱了皱眉,好奇的问道:“眼看快到朔州了,自从出了长安,你就像个闷葫芦,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看着都憋得慌,到底侯爷和刘歆先生和你说什么了?”

李继正打量着周围莽莽戈壁,此刻听樊成说话,抬头看看樊成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一个青年男子的形象浮现在脑中,好像自己也曾在这样的戈壁上和那个青年男子有过一段对话,只是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东西。于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侯爷倒是没说什么,刘歆先生私下却是和我聊过,咱们这次的差事,恐怕是凶险无比,我没你那么心大,哪里笑的出来。”

樊成将眼睛瞪的犹如铜铃般大小,望着李继,好像忽然不认识了一般,问道:“凶险?迎接一个蛮子公主有啥凶险?咱们在西凉生生死死多少次,也没见你皱过眉头,怎么这次就有凶险了?!”

李继白了樊成一眼,脸色严肃说道:“你当这次迎接公主能一路太平?迎接公主这么大的事,卫尉淳于长为什么就让咱们带五百人?你还看不出来?

这两年为了汉匈两国息兵罢战,侯爷操碎了心,这次公主还朝就是侯爷计划之一,在陛下和大司马面前多次提议,又进宫请求太后俯允,这才玉成此事。可惜卫尉淳于长却嫉妒不已,他平素就与侯爷心存芥蒂,这次更是觉得侯爷是要贪这盖世之功趁机夺他的权柄。刘歆先生和我说这次淳于长必然暗中阻挠,恐怕要对公主不利,要我们务必提高警惕,多加小心!”

樊成听完,又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我本来还以为进宫当了禁卫军统领有多么光宗耀祖,结果这三年看着那些当官的天天往外掏花花肠子,每天受的都是鸟气!

我就不明白,侯爷和淳于长,一个是太后的侄子,一个是太后的外甥,两个人有什么可争的?那个淳于长,每次进宫就没有过正经事,除了给太后请安就是陪陛下喝酒,听说还和不少宫女不清不楚的,这样人居然当了卫尉管着咱们禁卫军,想起来就火大!”

李继抬头看了看远处血红的夕阳,悠悠说道:“如今天子沉溺酒色,行事荒唐,宠信赵飞燕赵合德姊妹,纵容淳于长,朝政日渐荒废。再加上这两天大司马王根也是重病缠身,要不是侯爷和刘歆先生还在主理政务,恐怕天下早就大乱了!”

李继所说的刘歆,是新都侯王莽挚友,父亲光禄大夫刘向是汉朝宗室,著名鸿儒。刘歆少年时博览群书,弱冠时遭逢奇遇,入山修道多年,归来后随父亲刘向进天禄阁负责整理校订皇家历年收藏的典籍,出任黄门郎。不仅学识渊博,兼且精通术数,通晓奇门遁甲,有鬼神难测之机。更传闻他武功深不可测,却无人见过他出手。坊间多有传闻,私下里把他与汉成帝身边的司礼掌印宦官崔灵、大司马王根麾下禁卫军统领韩宰并称“汉室庙堂三大高手”。刘歆在天禄阁校订《周礼》时,结识了刚直不阿、两袖清风的新都侯王莽,二人一见如故,志趣相投,很快便成为莫逆之交。

樊成听了李继的话,心中也有些烦躁,说道:“行了,就说眼下,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在西凉出生入死,那一次不是脑袋别在腰带上,这次也一样,敢招惹咱们,宰了完事!”

李继与樊成搭档多年,就羡慕他的天不怕地不怕,没心没肺,不管什么危险的事,就从来没见他费过心思,也从来没把光大他樊家门楣的事当成什么大事,以前在西凉,好几次樊成喝多了,把他太爷爷樊哙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从没想过那也是他自己的祖宗。不像自己,背负着父兄乃至整个李氏家族的期望,还要尽力洗刷叔祖李陵投敌的污名,实在是身心俱疲。

李继向樊成要过酒囊,也喝了一大口,感觉胸中抑郁的情绪舒缓不少,说道:“哪有那么简单,淳于长根基深厚,多年来结党营私,府中豢养死士无数,近年来更有密报称他还和匈奴左贤王部暗通款曲,而匈奴左贤王部自从昔年昭君公主出塞后势力不断被削弱,对昭君公主忌恨已久,现在的左贤王野心勃勃,觊觎单于之位已久,这次也是极不愿见到云公主顺利归汉。所以咱们这五百羽林骑除了可能要对付淳于长派出的高手,还有可能要面对左贤王的草原骑兵。

另外,临行前刘歆先生告诉我,楼兰护国法师伽印半月前造访左贤王部,不出意外就是为了截杀公主。据传此人武功极高,已经摸到佛家金刚境门槛,恐怕已有金刚不坏的神通。若真如刘歆先生所料,光是这个伽印,就已经极为难缠了。”

樊成浓眉一皱,问道:“金刚境,怎么个厉害法?”

李继说道:“这佛门的金刚不坏,我倒真知道不少,说起来和我家还有不少渊源。当年我先祖李广率军攻打楼兰,便在阵前遭遇过楼兰金刚境僧人。当时那僧人以一己之力阻挡我军前锋精锐千人,虽然却未伤我军将士,却让我军难以前进,就连先祖亲自出手,连射七箭,都没能伤他分毫。先祖心急如焚,唯恐匈奴援军赶到,届时我军将腹背受敌,不得已只好暂时撤兵五十里。后来我先祖连夜查阅古籍,在孔雀河畔,布下上古遗留的七杀绝阵,诱他入伏,将他困于阵中一昼夜却无法伤他。情急之下,我先祖麾下左军将军陈角忠烈无双,慨然赴死,以自身鲜血流干的代价激活了七杀阵眼,这才破了他的金刚不坏法身。不知道今日这国师伽印修为如何,倘也是这般强横,咱们如何抵御?”

樊成嘴角一撇,拍了拍身后的“赤胆”,说道:“哪有那么玄乎,我就不信世上有刀砍不死的人,他要是不来是他的便宜,敢来我就用“赤胆”砍死他!”

李继摇摇头,也不与他争辩,用手轻轻抚摸着胯下战马的鬃毛。

樊成挠挠头,问道:“侯爷为什么不让刘歆先生和咱们一起来?刘歆先生的本事我是极为佩服的,有他坐镇,咱们不就不用发愁了!”

李继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侯爷并非没有此意,只是那淳于长奸狡无比,也算准了这点,蛊惑陛下传旨,说我大汉除了要示武异邦,也要昭文天下。故此将在稷下学宫举办祭祀大典,让侯爷与刘先生为正副祭酒,届时陛下要亲自拜谒圣人遗像。时间恰巧定在咱们迎接公主当日,侯爷虽知是那厮用计,却也无可奈何,因此刘先生无法前来。”

顿了一顿,又说道:“不仅如此,咱们在雁门关经过时,守将夏侯仁对我说,他忽然接到大司马的换防调令,命他带领雁门关驻守的一万铁甲重骑去晋阳驻防一月,雁门关兵权暂时交给淳于长的堂弟淳于丹,看来也是淳于长的安排。如此一来,恐怕咱们想进雁门关也是不小的麻烦啊!”

樊成听完愣了半晌,心头不由得也有些沉重,望着远处一望无垠的茫茫戈壁,不禁怔怔出神。

空中有白云朵朵,被即将西下的夕阳映照,染成各种色彩,有的金黄,有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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