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临时工
夜晚，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袋里还回响着老头白天的话。
他曾经的五个学徒，三个都被他亲手杀死了，剩下的两位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可等到川询问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学徒的时候，老头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重复着：
春天，明年春天，暂时离开，成为守夜人这些让他满头雾水的话。
看着老头痛不欲生的样子，川没有继续逼问他，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双手枕在头下，川瞧着二郎腿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心中思绪万千。
老头很明显瞒着自己什么事情，我能感受到，老头子从来没有伤害自己的想法和举动，这个老家伙虽然看上不不着调，但本质并不邪恶。
最关键的是，老头说自己亲手杀死自己学徒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悲痛是无法作假的。
想到这里，川幽幽的叹了口气。
算了，想来老头也不会伤害自己，还是依照他说的做吧。
反正，自己要想找到回家的路，实力也是前提之一。
想着想着，川的眼皮越来越严重，沉沉的陷入梦想。
地下室上方的墓地上，皎洁的月光洒落，如白纱般覆盖在清冷的墓地上，十字型，长方形，各式各样的墓碑映照在月光下，愈发宁静悠远。
墓地的中央，穿着古典长袍的老头摩挲着一块没有刻名字的墓碑。
这是一块普通的长方形墓碑，露在地面上的两个角被打磨的很光滑，虽然只是石质的，但上面的图案和花纹，以及整体的打磨程度，却能看出制作墓碑的人非常用心。
墓碑的边缘是交叠错落的金桔叶，之所以让人辨认出这种普通的树叶，是因为错落的叶子浮雕中，夹杂着几颗金桔。
墓碑中央，刻着名字和职业象征的地方被抹掉了，这也使得整个墓碑显得非常不协调美观。
摩挲着边缘的金桔叶花纹，老头满是皱纹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下一个瞬间，老头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掉一般，消失在原地。
夜，更深了。
安静的地下室里，川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紧锁。
不知过了过久，川突然惨叫一声，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黝黑的眸子里满是惊骇。
摸了摸湿透的后背，空洞的眼神扫过地下室熟悉的布置，川的眉头松开，渐渐放缓了呼吸，回想起刚刚那个让自己惊醒的噩梦。
梦里，他不知为何漫步在德拉普尔村的小路上，天边弥漫着白雾与昏黄，仿佛亘古未变的黄昏，路边的枝头，一只漆黑的乌鸦歪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是茫然且孤独的走在并不泥泞的村间小路上。
他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心中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仿佛自己不会累也不会厌烦。
白雾弥漫开来，不知从何时起，渐渐笼罩了他的周围。
他感觉自己没有害怕，心绪依旧平淡，思绪仿佛离开了身体，如同陌生人一般冷漠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树上，那只乌鸦依旧盯着他，而那棵树，也仿佛长出了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目的，不知前进了多久，思绪没有丝毫起伏的川终于赶到了一丝疲劳，这种疲劳并不是不是肉体上，而是精神上的困倦，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席地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就在此刻，一直跟随在身后的纯黑乌鸦忽然猛烈的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
霎时间，莫名的焦躁涌上胸膛。
乌鸦拼命的尖叫着，川甚至能从它血红的眼珠里看出一丝焦急。
怎么了？我到底在干什么？这里是哪里？
他一下醒悟过来，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梦中的现实。愣神的功夫，白雾中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身影排开白雾，缓慢而坚定的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川下意识的看向这道身影，只见他身高与自己类似，骑士打扮，穿着厚重的全身银白色板甲，板甲外面缠绕着一层厚厚的裹尸布，整个脸庞藏在覆面盔下。
他套着铁护手的手上，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尽头，分别拴着一只威武的大狗，大狗长着一嘴森白尖锐的獠牙，强壮的身躯上是油光闪亮的黑色皮毛。
骑士在川的面前站定，每一个动作都如机械般僵硬，看上去和老头从坟墓中唤起同归者格外相似。
树上，乌鸦终于离开了它一直站立的树枝，扑棱着漆黑的双翼精准的落到骑士的肩头。
川这才发现，这只乌鸦简直大的吓人，体型完全不像乌鸦，反而更像他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鹰隼。
在川观察乌鸦的时候，这只乌鸦也侧着脑袋，用一只红色的眼珠打量着他。
不知过了过久，就在川嘴角抽搐想要告辞离开的时候，骑士肩膀上的乌鸦开口了。
“嘎！”
随着刺耳的乌鸦叫声响起，行尸走肉般的骑士缓缓抬起了双手，左手，是牵着那只健壮的大狗的绳子，右手紧握的拳头张开，掌心握着的，是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
川的视线快速扫过骑士的掌心，疑惑的抿了抿嘴，抬头看向骑士的覆面盔。
“什么意思？”
面对川的问题，骑士没有丝毫动作，依旧僵硬的举着手。
就在此时，他肩膀上的乌鸦再次张开了鸟嘴。
“少年呦，一个选择摆在了你的面前。”
“狗，钥匙，以及我，你可以选一样带走！”
川一下愣住了，这乌鸦也能讲话？还操着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成熟嗓音？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梦境，遂快速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冥冥中，他觉得自己应该选一个带走。
暂时压下心底的渴望，他指着不断冲自己龇牙咧嘴的大狗道：
“这狗能选吗？我怎么看它一副想咬我的样子？”
听到川的问题，乌鸦脸上居然露出了人性化的坏笑。
“能选哦，少年，目前为止，狗是我们三个中最强大的那个，只要你能驯服它。”
看着乌鸦脸上诡异的微笑，川摇了摇头。
虽然这里是梦境，但到目前为止，这个梦还算不上噩梦；我有预感，如果我选了这个看起来就很不老实的狗，这个梦一定会变成噩梦的，说不定，就会出现那种被狗追，一直追到被吓醒为止。
“那你呢？”川排除狗的选项，看着一身纯黑的乌鸦。
“我？”乌鸦歪了歪脑袋，随即一脸得意的扑扇着翅膀叫了起来。
“我也很强大的呦！选了我，你就是所有人类的天敌了呦~未来可期啊！”
“人类的天敌？”川反问道。
“对呦。”乌鸦丝毫察觉到川语气的古怪，反而更加得意洋洋。
听到它的话，川本能的摇了摇头，他不想做全民公敌，或许是在梦里的缘故，他内心的想法下意识的转化成了行动。
看到川拒绝，乌鸦高高翘起的尾羽，肉眼可见的耷拉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川的错觉，他居然从这只乌鸦的眼里，看出了浓浓的失望。
“咳那这把钥匙呢？”
川指着骑士掌心的破旧黄铜钥匙问道。
闻言，乌鸦无力的侧了侧脑袋，“嘎”的叫了一声。
“这就是一把简单的钥匙，很多人都有。”
“多数人用它打不开任何一扇门，极少数人拿着它却能打开所有的门。”
“那就它吧。”说完，川不再压制心底的渴望，一把抓住那把破旧的黄铜钥匙。
下一秒，白雾猛地弥漫开来，川的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耳边只剩下渐行渐远的乌鸦叫声。他低下头，想要看看自己手中的钥匙，却发现白雾笼罩了一切，他居然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了。
地下室的木床上，川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眉头紧皱，眼中布满了疑惑。
黑暗中，一双冒着渗人红光的眼睛睁开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
老头阴森沙哑的声音响起，可在川的耳中，这声音却无比亲切，叹了口气，手撑着床，他缓缓躺下，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屋顶。
“老头，我好像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什么错误的选择？”老头的声音从木床的另一头传来。
川感知着脑袋里突然多出来的信息，缓缓叹了口气道：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骑士牵着一条狗，肩上站着一只乌鸦。他伸出手，把牵狗的绳子和一把黄铜钥匙放在我的面前。乌鸦告诉我，让我从狗，钥匙和乌鸦中选一个。”
川刚刚说完，映照在屋顶上，老头眼中的红芒瞬间闪了一下。
“乌鸦？不是夜枭？”
老头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对，乌鸦。”川肯定道。
“你见过乌鸦吗？这么肯定。”说着，老头伸直了了腿。
被踹了一脚的川撇了撇嘴，嫌弃的推开老头臭烘烘的脚丫子。
“那就是乌鸦！我见过，浑身黑不溜秋的，红色的小眼睛，不是夜枭那种大眼珠子。”
听到这话，老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追问道：“那你选了什么？别告诉我你选了钥匙哦！”
“额”川愣住了，嘴角一点点勾勒起一抹心虚的笑容。
半晌，没有听到川回答的老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来，闪着红光的渗人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川。
“临时工？你选了个临时工？驴日的罗恩·海德蒙，他告诉我，你只有十四岁！该火化的混球，我要弄死他！”
不知为何，老头子瞬间变得怒火中烧，眼中的红光仿佛把整个卧室照的透亮。下一秒，老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地表，漆黑寂寥的墓地上，老头鬼哭狼嚎的咆哮声渐渐远去，有些滑稽，更多的是难以掩盖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泛起白光，老头这才回到地下室的卧室中。
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川，老头的刚刚消退的怒火再次蹭的涨了起来。
“起床！欠揍的家伙，给我起来！”怒吼着，老头一拳捶到川的脑袋上。
突然遭受重击的川捂着脑袋，表情扭曲，眯着眼睛，借着射入地下室的朝阳余晖，看到了满脸怒火的老头。
糟了！
下意识，川泱泱起身，挠着头皮讪笑起来。
看着川装傻的样子，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中怒火缓缓消散，同时，莫名而来的巨大后悔涌上心头。
“算了，临时工就临时工吧。”
说完，摇着脑袋就要出门。
看到老头要离开，川急忙出声。
“老头，等下！”
我可是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呢！自己那个梦到底有什么含义？为什么梦里选了钥匙就意味着我成了【临时工】？老头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乌鸦代表了什么？狗又代表了什么？
这些疑问就像一张张长满利齿的大嘴，弑咬着我的内心啊！
不搞清楚这些问题，我都睡不着觉！
“怎么了？”老头转身，没好气的问道。
“嘿嘿。”川挠了挠头，脸上陪着笑容道：“老头，你怎么知道我成了临时工了呢？”
闻言，老头嘴角不动神色的抽搐了两下，随即梗着脖子指着门外破口大骂。
“都怪你那该死的养父母，混淆了你的年纪，否则我早就把这种常识教给你了！”
常识？！
川心里咯噔一声，眯起眼睛，看向老头的视线古怪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老头有些心虚。
老头给他看的发毛，泱泱的找了个凳子坐下，清了清嗓子。
“额，你知道的。”
“在我们的风俗中，男孩在十六岁成年。”
闻言，川点点头；
虽然比前世十八岁成年早了两年，但在这个类似中世纪欧洲的贫瘠时代，早一点并不稀奇。
说着，老头渐渐进入授课状态，坐姿不由自主的端正起来。
“众所周知，人类和这个世界其他任何存在，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们虽然没有吸血鬼长寿，没有狼人坚韧，没有巨人的力量，但人类，有着他们无法比拟的地方。”
“所有人，都可以获得，或者说掌握两种职业，而每个男孩，在成年的时候，都会固定获得第一个职业。”
“在十六岁之前，掌握一个完整职业技能的男孩，第一个职业就是他掌握的职业。”
“而那些没有掌握完整职业的男孩，必然获得【临时工】这个低贱职业。”
说到这里，老头满脸苦涩的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着你才十四岁，已经掌握了大半的守夜人职业技能，接下来埋葬和雕刻，最多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掌握。”
“或许，以你的学习能力，可能一个月就够了，到时候，你自然”
“可没想到，该死的罗恩和凡特妮，连自己孩子的年纪都能忘掉，该死的，我真该把他们埋到井里去！”
说着，老头满是皱纹的老脸，肉眼可见的涨得通红，眸子中的怒火仿佛都要喷射出来了。
“那第二个职业呢？”川突然出声问道。
老头再次叹了口气，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气今天全叹完了。
“你把你获得的关于临时工的信息说出来。”
川想了想，略尴尬的挠了挠鬓角，羞耻的开口道：
“临时工，码头，街角，酒馆，商会，哪里都有我们的身影；我们好像什么都会，又好像什么都不会。”
“为了应对繁重的体力劳作，我们必须干的更多，吃的更少！”
“我们好像什么都不会，但我们其实什么都会！”
“我们是临时工，任何人都会下意识看低我们，克扣我们辛勤劳动的酬劳。”
“知识对于我们来说，好像遥不可及。”
说完，川尴尬的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扣出一个三室一厅。
不说和其他职业比较了，就单单和守夜人相比，光是灌输到脑海中的职业介绍，都菜的抠脚。
看看人家守夜人——黑夜中的阴影，亡者的侍从，梦境的边境守卫。
在看看临时工——我们好像什么都会，又好像什么都不会。
这是人说的话吗？我呸！川越想越觉得前途黑暗。
听完川的介绍，老头的表情越发凝重。
“临时工，低贱职业，耐力只得到可怜的、少少的增强，虽然理论上可以通过学习兼职其他所有职业，但背负的命运让你掌握其他职业的难度提升了十倍、百倍。”
说完，老头嘴巴嗫嚅着，最后抿的紧紧，心里默默补充了了一句。
这个命运同样也适用于你的第二职业，这也意味着，你几乎无法掌握第二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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