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芥子洞是可以操纵的随身空间。

        崔凌的芥子洞，叫做“两极”。

        两极芥子洞，可以把人的意念、记忆、情感，从无形之物变成实在之物，从而改变意念、记忆与情感。

        水墨长河在一片虚无中流淌无声，一个白衣男子端坐于河中央，洁白如雪的衣摆浸润在墨色水流之中，与底下的虚无与墨色融为一体，悠悠飘逝，一幅寥寥几笔绘染的留白古画，而他是古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半身衣袂飘飘藏身深色画卷，半身仙风道骨莅临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男子底下的墨河忽然剧烈地沸腾起来，宛如在锅炉里被烧开的沸水，墨汁在白衣男子周围胡乱飞溅，却未曾将雪裳玷污半分，反而一滴滴融合在一起，随即变成一尾尾墨色的小鱼。

        小鱼跳入水墨河中，又飞跃而起，颜色渐渐褪去，变成一尾白鱼，它们争相嬉闹，扑腾扑腾地跳跃飞起，颜色在墨与白之间变换得越来越快。

        这时，白衣男子忽然睁开双眼，在无数墨色与白色的小鱼中，抓住了眼前的一条墨色小鱼。

        除了白衣男子手中的鱼儿，其它的小鱼都停滞在半空中，四面八方传来了缥缈的对话声。

        “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父神——”

        “看见父神什么——”

        “父神手里握着一缕头发——”

        须臾之间，这道对话声渐渐飘远，另外一道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我究竟是什么——”

        “是你的知己——”

        “还是你的傀儡——”

        不知为何，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却让人心生悲怆与凄凉。

        白衣男子眉头紧蹙，五指收紧，手心瞬间出现了一团青蓝色的火焰，将墨色的鱼儿烧成灰烬。

        就像是引火索遇上燃油，那些停滞在半空中的双色鱼儿将那青蓝色的火焰引到了底下的水墨河中，铺天盖地的火焰燃烧起来，刚刚的黑白古画变成了青蓝色的幽眛画卷。

        而白衣男子玉胚般的脸庞也在火焰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嘴角流出一抹血渍。

        “咣当”一声，崔凌寝殿的门自动向两边打开。

        在璀璨明耀的晨光中，看不清崔凌的面容，只看到他穿着月白色宽松长袍，束发佩剑。

        正朝这边走来的大长老看到崔凌，惊讶地问道：“掌门，您不是在闭关吗？”

        “本尊要前往神界废墟一趟。”

        大长老立即紧张万分地问道：“难道神界那边出现了什么异动？”

        “弦虞和明夭出了点状况，本尊去神界寻找一样东西。”

        崔凌话语刚落，身影便消失在眼前。

        大长老呆愣原地。

        三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肩膀上站着一只金色羽翼的炎苍鹰，看起来宛如金甲护体，他哪怕只是在陈述寻常小事，声音依然凉飕飕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向清心寡欲的掌门，竟然会为了自己的女徒弟，提前结束闭关。大长老，事情看起来不简单啊，您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炎苍鹰的眼珠也跟着转向大长老那边。

        大长老深深蹙眉：“这么说来——”

        三长老目露期待。

        大长老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是时候操办掌门和弦虞的婚姻大事了！”

        三长老：“？？？”

        大长老整个人容光焕发，激动地捋着胡须：“老夫甚是欣慰，仙界又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三长老一脸郁猝，大长老走后，四长老从廊柱后面走了出来，幸灾乐祸地笑道：“某些人想要棒打鸳鸯的想法行不通哦！如今的仙界早就不是曾经绝情爱灭人欲的仙界了。”

        三长老咬牙切齿，神情看起来甚为恐怖：“凭什么！以前的修仙者不可以耽于情爱，现在的修仙者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调风弄月？”

        四长老哂笑一下：“时代不同了，三长老。”

        三长老阴恻恻的目光落在四长老身上，眼眸晦暗入深渊中翻涌的黑浪，又像是某种嗜血的赤瞳野兽。

        四长老心里不由发憷，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三长老步步紧逼，在她逃跑之前拽住了她的手腕：“那你现在就与我重新结为道侣！”

        四长老的表情裂开：“这玩笑可开不得！”

        三长老的脸上阴云密布：“你以前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愿承受筋脉寸断、剖骨取丹的痛楚，也要与我双宿双飞吗？而且你我已拜堂成亲，若非那群老顽固从中阻挠，你我也不会最终落了个和离的下场。”

        四长老露出尴尬的表情：“往事不堪回首，相比从前幼稚、冲动、无知的自己，我更喜欢现在成熟、稳重、淡然的自己。总而言之，我很满意孤家寡人的生活，不想相夫教子。”

        三长老瞬间泄气，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四长老，阴郁古怪的气质冲淡了许多，只剩下无奈与失望，默默地转身离开。

        绵延山峰间云雾缭绕，一名白衣白发的男子站在一个白底黑字的春秋卦盘之上，双目紧闭。

        临风而立的崔凌召停了脚下的岁新剑，目光犀利地看向来人。

        白衣白发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九凌仙尊，好久不见。”

        崔凌：“也不过短短几年，白夜仙尊竟苍老如斯。”

        白夜仙尊头发雪白，满脸褶皱，看着竟有八十多岁，按理来说，凭他的修为，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老得这么快。

        “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可我一次次妄图窥探天命，被天道反噬也是正常。就在昨天，我把最后一次‘天机溯’的机会用完了。”

        白夜仙尊是望天瞭的掌门人，望天寮人数稀少，专注于卜卦演算，擅长奇门遁甲、空间阵法和玄密术数。

        白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窥探天命。他这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叫做“天机溯”，但一生只能使用三次。

        崔凌听闻此言，幽幽叹了口气。

        “你通过‘天机溯’算出了什么？”

        第一次，白夜仙尊算出了神界内乱“九重天之争”。

        第二次，白夜仙尊算出了神魔两界的陨落。

        这是第三次。

        “九凌仙尊曾经说过，若天道不仁，当逆天而行，此话可还算数？”

        “自然。”

        “我这次推算出的结果，比前两次还要惨烈。”白夜脸上露出了一种恐慌的表情，配上他那苍老枯朽仿佛随时会化为灰烬的脸，令人颇有些不寒而栗，“我通过春秋卦盘算出，玄象谪见，灭世源起。衅起他族，事在萧墙。死而复生、化外入侵之人，将会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白夜见崔凌面色如常，继续补充道：“九凌仙尊想必比我更清楚，神魔之战对六界造成的损毁究竟有多么惨烈，尤其是人界，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当初的人界一共有三洋五陆九州，如今只剩下一州。近百年来，天道失衡，妖邪势力日趋强大，魑魅魍魉横行无忌，若再经历一场浩劫，人界将彻底覆灭。”

        崔凌终于开口：“那你口中的死而复生、化外入侵之人，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白夜仙尊摇摇头：“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甚至可能是更多人。我会将这则预言宣告天下，到时候希望天虞山能够轨物范世，躬先表率，带领近百个大大小小的仙门，特别留意这两类人，势必要将灾难扼杀在源头。九凌仙尊，若您愿意于仙界称帝，定可以将仙界的一盘散沙凝聚起来，仙尊可愿意？”

        明夭和月归沿着魔物留下的踪迹走出了溶洞。

        他们藏在草丛中，察看村民和弦虞那边的动静。

        辽阔平地上一座高约十五尺的八角祭坛拔地而起，祭坛四周插着十六面黑色旗帜，是极为古老阴邪的召灵幡。

        所有村民紧闭双目，哼唱着古老诡异的曲调，亘久悠远的邪音似乎从另一个时空中迢迢传来，将那些魔物一步步引诱上了祭坛之上。

        祭坛正中央是装盛着滚滚血汤的血池，宛如沸腾一般，汩汩冒着热泡。

        一百三十多个魔物宛如呆滞的木偶，一个接一个扑腾一声跳入了血池之中。

        月归看到这一幕，立即一跃而起，飞向半空。

        明夭也紧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翩然飘至祭坛之上，令所有人大吃一惊，那些魔物也停下了脚步，不再跳入血池之中。

        明夭忧心如焚地看向血池，发现跳入血池之中的暂时只有那些月归制造的假魔物，这些魔物刚刚接触到沸腾的血水，就被什么东西拉拽下去，很快就沉入了血池池底，没有任何挣扎。

        明夭感觉，这个血池恐怕也是牺牲了很多生命才建造出来的。

        庆幸的是，真魔物还没有跳入血池中。

        她紧张地看向祭坛之下的村民们以及那个戴着树根纹路面具的神秘人。

        与此同时，桓玠对那些伥灵邪祟不胜其烦，再也不想隐藏实力，一招“惊莲破”，爆破的灵力几欲翻天覆地，上古魔阵的光芒瞬间大涨，令周围犹如白昼，又很快黯淡下去，重陷黑暗。

        眼看魔阵就要被破除，战容为了保命，不得已之下只能解开阵术。

        弦虞看着妖气四溢的桓玠，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原来……你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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