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摇光
徽仪没有将摇光的镇纸交给承景渊,而是按照顾式如最后告诉她的联络方式,在清珉阁的门前放了一束荼蘼。全/本\小/说\网
徽仪临出门前就在手中拈了一枝,微微出神,荼蘼的含义不言而喻,繁华过眼,锦绣成灰,这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为了家族地位和荣华而成立了摇光,却以这样颓败的花朵作为标志,委实太过矛盾。
夜晚降临,承景渊今夜奏折颇多,一个人在神擎殿批阅奏折,只留了她一个人,正好可以见一见摇光的首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她非常熟悉的人。
灯火一暗,窗口翻进一人,单膝跪下行礼道:“叩见少主。”
徽仪在暗夜中淡淡一笑,开口道:“果然是你,我没猜错。”她话音未落,已点亮了蜡烛,回首微笑道,“扬飞,好久不见。”
扬飞的脸色瞬时变了,他冷冷道:“怎么会是你?少主呢?”
徽仪悠然坐下,边倒茶边扬了扬手中的镇纸道:“她把这个给了我,你說代表什么?”
“她要背叛顾家?”扬飞的话显得异常森然,“少主自幼聪慧过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你信不信对我来說不重要,但是只要有了白玉镇纸就可以号令摇光总是真的吧?”徽仪眼神中锋芒渐显,“从今天开始,听我的命令,或者依然为顾家效力,你选择哪一个?”
扬飞沉吟半晌,默然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把顾家做的所有事,整理成册,交给我。”徽仪冷然微笑,“我要你也和她一样,亲手终结你的罪恶。”
扬飞蓦然站起,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徽仪淡笑道,“摇光这样的组织早就该散了,难道你不厌倦这样整日杀人的日子吗?你的妻子儿女可过过一天安宁的生活?”
扬飞铁青着脸,慢慢坐下,手撑着额头,默然无语。
徽仪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曾经要与我合作的条件就是放你和你的妻子自由,为什么你现在不能为了她而做最后一件事情呢?”
扬飞缓缓抬头道:“不是我不想做,而是单凭我和你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静妃娘娘,顾家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朝中不知有多少是顾鸣成的门生,你我能做到吗?不消說我們都不是智谋卓绝的人才,就算是,怎么斗得过那只老狐狸。”
徽仪静默了一会,才问道:“如果加上青王爷和慕容家的力量,你觉得够吗?”她微微握紧手心,冷汗迭出。
“够了。”扬飞点头,站起正色道,“若静妃娘娘真的能够做到,扬飞愿意效劳。”
徽仪有些愕然,她没有想到扬飞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她也无法真正信任他,但如今的形势,她已经把顾式如的情况全盘托出了,只能作最坏的打算,顾家再怎么样也不会把顾式如这个最后的血脉赶尽杀绝。
但是如果连他不相信,那就真的处在了孤立无援的地步。徽仪以手抚额,沉默良久才道:“那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如果有事我再用今日的方法找你。”
扬飞点点头,转身飞出窗外。
徽仪静静看了一会月亮,才唤了绾华和紫嫣进来,道:“去准备宫灯,我要去神擎殿。”她收拾了衣裙,长发挽成髻,用一支碧玉簪绾好,便匆匆出了门。
神擎殿依旧灯火通明,如她当初漫步在廊上一般,悄寂无声,月牙弯如钩,凉风习习,只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带着些许的好奇的少女了。
如今她是静妃,是染颐郡主,而不是单纯的落难贵族。那个得知冯太后身份的夜晚,仿佛离开她已经很远很远了,远得甚至记不得当时自己的感受。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再前面就是谧萝书阁了,她那样熟悉的地方。如今恐怕只有雪莞一个人守着了吧?慕弦和采蘩的相继离去,已经没有人愿意去那里了,只有雪莞那样单纯如雪的女子寂寞独守。这样也好,再也没有世俗的哀愁了,今生与纸笔为伴,闻墨香,抒情仇,不失为一种安逸的生活。
她远远地望了一会,看见风吹过木窗,发出凄楚的响声,落叶翩然而下,被风卷起,飘零无依。青衣的少女探身关窗,神色倦淡,隐隐透着书卷气,而不是当年的稚气。
徽仪微微露出笑容,转身继续向神擎殿走去。
门前侍卫想要行礼,徽仪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唇边带了淡淡的微笑,悄声走进。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承景渊身边,看他偶尔皱眉顿笔,感到微微有些心疼。
她正要伸手,却不防承景渊蓦然回首,笑看着她道:“你以为我真的没发现?”
徽仪怔了怔,才扬起嘴角道:“那还到现在才回头,你是成心骗我啊?”她随手拨开承景渊额前的乱发,轻抿着嘴微笑。
承景渊轻轻一笑,把她揽过,坐在膝上,笑道:“其实如果你不动手的话,我还可以当作不知道。”他揉了揉徽仪乌黑柔软的长发,道,“这么晚来,有什么事情?”
徽仪颔首而笑,从袖中拿出镇纸放在桌上,笑道:“给你看一样东西,澄妃姐姐给我的。”
承景渊拿起镇纸,细细打量了一番,神色渐渐凝重。他身为一国之君,不似徽仪那般,对政治一窍不通,一个帝王,若是没有些手段,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这么心安理得地放任手下权臣的出现。
徽仪亦敛了笑意,道:“本来没有这方镇纸,我們要想想从何处入手,可有了这镇纸,却更是难办了。”
“你答应了什么条件?”承景渊把她抱在怀里,柔声问着,声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淡淡忧虑。
徽仪微微一笑,把头倚在他肩上,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不过是给人一点自由罢了。你猜猜,那位摇光之主是谁?”
承景渊思索片刻,道:“能值得你来问我的,必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只是我熟悉的人并不多,你先說吧。”
“你记得我和你說过太后死的那日被侍卫打晕的事情么?”徽仪微一抿嘴,“扬飞他向我提的要求就是给他一家的自由。只是,我还有些犹豫。”她抬头,眼里有深深的迷茫,“我不知道能否相信他,因为他的条件相对于我們要他做的事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我不信他会这么容易妥协。我怕我們会进入一个更万劫不复地境地。”
“我明白。”承景渊轻轻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静默了一会,才道:“徽儿,其实你很怕这里的生活是不是?”
“怕又有什么用呢?”徽仪默然,“如果害怕就可以躲避一切的话,十二年前的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愿意离开这里吗?”承景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语气温柔而缱绻。
徽仪蓦然回首,眼神如电,豁然开朗,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說,你是說真的吗?”
“恩。”承景渊肯定地回答了她,眼神柔和地流连在她身上,补充道,“我和你一起走。其实我也倦了,只是没有机会放下重担而已。”
徽仪倦淡地答了一声,又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如你想的一样。”承景渊握紧她的手,笑得越发淡漠和温煦。
“啊?”徽仪惊讶,“你也想借助他的力量?只不过我担心的是,像他那么孤高的人,是不愿意你主动让出的皇位,让,不如争!”徽仪一字一顿地說了下去,心里也涌起了淡淡的不安。
“很好,徽儿,你果然一点就透。”承景渊轻轻在她颊上印上一吻,轻笑道,“句句合我心。”
徽仪佯捶了他一下,笑道:“說就說,别动手动脚。”
承景渊又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接着道:“这就要你出面了,如果是作为妻子的你担心我的安危,私下与他达成协议呢?”
徽仪沉吟许久,眉间微微轻蹙,深夜的白霜凝聚,几乎淡了她的娥眉。她缓缓道:“我明白了。以我的名义来邀他相助,换你的平安,顾氏的矛盾解除后,按照宣抚的想法必然……”她蓦地掩住了口,心知自己的失言。
“不用忌言,纾宣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就连那日在马车中的人是谁,我也看得一清二楚。不說,不过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承景渊揉开她蹙起的黛眉,淡淡的笑容化为柔情的春水。
徽仪的心微微疼痛起来。那日,亲见弟弟对自己的敌对,对他来說,不啻于在他心上狠狠划上一刀。她仍然记得他說起母妃时那种爱恨交织的眼神,望着承光延时略带愧疚却依旧无奈的目光,她突然感到心里的释然,她再也不后悔当日紧握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追随他而去,因为这个坚强与温柔并济的男人值得她爱。
徽仪伸手抱住他的肩膀,轻声道:“恩。”她又道,“我会替你去做的,不过我还要加一个条件。”她盈盈若水的眼眸似是笼上了一层雾气,“我要他答应,放我們离开,永远不再寻找你我的踪迹。”
承景渊淡淡一笑,道:“好,到时候我們一起走,谁都找不到。”他眼底渐渐掠过一种悲哀而苍凉的颜色,又似乎带着些微的歉意。
徽仪坐起,微微笑道:“奏折看完了吗?”
“还没有,近日里不知为何,事情这样的多。”承景渊无奈地又提笔写起,“对了,过几日就是湄儿的生日,你要想想送什么礼给她才好。”
徽仪脸上绽开一缕微笑,笑道:“說到礼物,其实她最想要的应该是见亲人一面吧?”她低头想了片刻,又接着道,“不如我去看看她,你最近实在很忙,也就几日的路程,不算远。”
她轻轻摇了摇承景渊的手臂,柔声道:“好不好?你让我去吧。”
“去是可以,回来就要做正事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承景渊笑了笑,凝神看着手中的奏章。
徽仪莞尔一笑,眼波流转,盈盈如水,她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拾起书道:“我陪你吧,反正也睡不着。”
她轻靠着承景渊的手臂,安静恬适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呼吸绵长而悠远,若有若无的香气在室内弥散。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往事如烟啊,经历了多少的事情才有如今的平淡与安宁。又或者只是表面,新的生活不是过去的终结,而是未来的开始。
她眼眸合上,微感疲倦,神思逐渐模糊,唯一记得是,有一双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带着某种无奈和眷恋。
妃子出宫还不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情,再加上势力颇大的澄妃顾式如吸引了过多的关注,徽仪的离开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她只带了绾华和紫嫣,临行前还见了无觞一面。在时间的冲刷下,无觞的心性渐渐开始变得很平静,恬淡的生活,恬淡地說笑,只是偶尔会轻轻抚摩着手腕间的碧玉镯,微微失神。
徽仪安然而笑,她知道无觞也终于走出心结,安心想要活下去了。原来当日承景渊說的的确很对,死亡看得多了,也就淡然了。只是有些东西,是烙在心上的伤疤,再也没有办法轻描淡写地带过。
在马车驶出凤城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莫名涌起了苍凉之感,每一次的离开,归来后所见到的总会面目全非,总是有人离开,有人留下。
她把头靠在车壁上,茫然无语。
绾华浅浅一笑,递过一束蓝色鸢尾,笑道:“娘娘,皇上怕你闷,准备了许多您喜欢鸢尾花呢。”
徽仪睁开眼,抿唇微微笑着,低头嗅了嗅香味,这是她最喜欢的花。蓝色鸢尾,如幽兰般默默盛开,代表无尽的思念与爱,如一只湛蓝的蝴蝶在手心飞舞,若最忧伤的花朵在心里盛开。
她轻轻折下一支,别在胸口,心里也起了些许的凉意,心刹那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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