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锦城，深夜是连绵小雨。
周管家举着伞在顾宅门口伫立等待。
黑色轿车在他面前缓慢停下，他快步到左后方的车门，为开门走出的顾启珩举起伞。
顾启珩跨进大厅，微微停顿，看向右侧。
窗户边的桌椅已经被收走。
他问：“三楼装修好了？”
周管家点头称是：“林姨带着助理把除尘也做完了。”
顾启珩默认，走进电梯。
裤兜里的手里震了一下。
他一手探向衣领，解开襟扣。
手中屏幕解锁，冒出来夏甘棠的名字。
他轻轻一点，看到了道谢。
正准备回复，一连串的图片热闹地涌进对话框。
顾启珩停顿。
他点开最后一张，向前一张一张的翻动。
夏甘棠的面庞，措不及防出现在他指尖下。
她在趴在泳池边缘，半阖眼单手托腮。
光晕边缘，恰好有小水滴折射着迷离的霓虹，带着朦胧。
顾启珩指尖移开，悬停在屏幕一侧。
电梯到二楼，门骤然打开。
客厅的灯大亮，林姨会在他回家前提前将灯打开，可还是显得有些空寂。
移步到熟悉的客厅，他看见玻璃茶几上立着一尊小雕塑。
是夏甘棠出发去江城前做好的那一个。
靠近些看，手掌高的小人已经细致地上好颜色。
两人的身体和衣裙越是靠外侧，越是华彩，两人都没有具体的衣纹和面孔，而是一团五颜六色却异常和谐的斑斓。
靠内侧的黑色，微转角度，就能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就连对艺术不上心的顾启珩，也久久未移开视线。
他垂眼，屏幕上是夏甘棠在水汽中漫不经心的神情。
半晌。
他叹了口气，谁也没听见。
对话框中只简短地回复了：【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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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夏甘棠回到锦城。
收到了一周前在丁谷平工作室量身定做的旗袍。
喧嚣的海浪裹挟着珠贝拖曳在长旗袍上，裁剪妥帖，做工精致，跳不出一点错。
小柳整理好，帮着挂进衣柜，又蹲下来打开夏甘棠的行李箱。
嘴里念叨：“不让我去玩，还压榨我。”
“我和师姐住一起，你全程伪装塑料蛇吗？”
夏甘棠倒在床上举着手机看消息，嬉笑：“人太多，一个不留神，怕你被踩断。”
小柳呲牙：“电锯来了都切不动我，真当我是小菜蛇吗！”
小柳起身走进床边，扯住被她压在身下的薄外套。
夏甘棠懒散的翻了个身：“好，你是蛇妖，蛇仙，黑娘子。”
“这几天锦城有些什么？”夏甘棠一边翻看玄门的聊天记录，一边问。
“你刻的桃木小刀，我又带了几个去玄门那，一人一个。他们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地收了。抓了一只陈年老怨鬼，给你留着。”
小柳麻利地抖一抖外套，兜里掉出一个细长木雕小刀，小指大小，如一个精致的吊坠，正是桃木雕刻的，一骨碌落在她脚边。
“江城的？”
夏甘棠坐起来：“差点忘了，给你的江城土特产。”
“一只小怨鬼，我随手抓的。”
木雕刀鞘做工有些粗糙，只简单刻上了花纹，但刀柄处的衔接极为严密。
小柳一扫郁闷，使劲一拔，刀柄刀鞘一分为二。
亮起的顶灯闪了一下，暗下的一刹那，墙上似有一团乌云般的影子残留。
如果此时有旁人进入夏甘棠的房间，他可能会不自主地跺脚，以驱散那股阴冷黏腻。
可是越是挣扎，越是刺骨冰凉，如同站在江河淤泥中下陷。
这团黑影游走在夏甘棠脚边，在窥探他的猎物，思寻着抓住那纤弱的脚踝，拖入永无白昼的江底。
骤然，它停了下来。
为什么，它动不了？
它扭头看向自己的背后。
巨蛇的尾巴尖，灵活如绳索，缠住它的长长尾巴，它变成那个被抓住的猎物！
即将，被拖入了永无白昼的蛇腹！
可是挣扎无用，蛇口大张，几乎能吞下坐在床边的夏甘棠。
无需啮噬，整个黑影被蛇口吞没。
蛇身庞大，盘踞在卧室，将夏甘棠的床圈在中间，蛇头懒懒地搁在床上，重重地凹陷进去。
夏甘棠发笑，翻身抱住蛇头，净白的手腕搁在如黑色钻石的密密层层蛇鳞上，像是在抚摸什么普通的小猫小狗。
触感冰凉。
夏甘棠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我要睡了，晚安。”
蛇的竖眸微睁，尾巴尖挪到床头，拨了拨开关。
夏甘棠的卧室陷入静谧的黑暗。
顾宅喷泉前。
顾启珩余光瞄到二楼的侧面，一片光亮暗下来。
他抬手腕，看表，已是深夜。
周管家关上车门，道：“甘棠的飞机傍晚到的，接机的是小张和阿瑞。”
顾启珩点点头。
两人拾阶而上，司机将车停到车库。
顾宅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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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顾启珩与江城的合作顺利。
江城的其中一位投资人正好在锦城给儿子办婚礼，给顾启珩送上一张晚宴的请束。
婚礼安排在了傍晚。
顾启珩刚从庙门山开发现场回来，李子诚并几位公司的高管跟着他回到顾宅。
几人坐在一楼会客厅。
李子诚坐下，扯了扯衬衫：“林姨，我不想喝热的，来点凉茶吧。”
其他高管也附和。
林姨带着人上了凉茶，又放了一盘洗净的红提。
带着生活助理都离开会客厅，不再打扰。
等正事商量到尾声，几人话题转到生活上闲聊。
顾启珩听他们说话，一面拆开手中华丽的婚礼请束，展开一看。
请束最后道：“恭候阁下携家人同往。”
家人……
李子诚停下话，看了一眼他手中请束，道：“我也收到了，顾总去吗？”
顾启珩首肯：“当然。”
他转向吴秘书道：“新婚礼物由公司名义送。”
吴秘书低头记下，道：“明白。”
一位烫卷发的高管，笑呵呵道：“下半年，我女儿结婚，顾总到时候赏面要来啊。”
另一位道：“你女婿选的好啊，我看很快就能晋升了，能力出众。”
卷发高管脸上带着笑，谦逊：“自己挑的，我那插得上手，现在的年轻人才不听我们这些老古董的。”
“工作上，也不听我的安排，现在搞什么选秀节目去了。”
有人加入话题：“老萧的女儿，萧娜不也进娱乐圈了吗？小年轻就喜欢这种花团锦簇的氛围。”
“萧太太以前是火遍全国的大影星，女儿也长得漂亮，现在小有名气。”
这人说到这，眼神不自然地飘向顾启珩，轻咳了一声。
李子诚接话：“我们名下的娱乐投资公司今年表现也不错。”
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收萧娜钱了？
顾启珩起身，打断了对话：“先吃完饭吧。”
晚饭后。
高管在会客厅又坐着休息一会，才从顾宅出来。
一辆驶离顾宅大门的车上。
卷发高管的司机兼侄子道：“刚才在顾宅等小姨的时候，我看见顾宅花园有个女生，不是说顾总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吗？”
高管恨铁不成钢：“那是顾家养女，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全靠我给你讲吗？”
她侄子憨笑：“我没问过。”
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顾宅，灯火通明，道：“那女生真的漂亮，我刚才还在想，怪不得顾总看不上萧娜，萧娜也挺好看，没这个女生有典雅气质。”
高管一时哽咽，摇头叹息。
家里怎么就出了个木脑袋，只知道看一个人漂亮不漂亮。
她没好气地拍了下驾驶座的座椅，耐心分析：“之前那么多名媛贵女主动追求，一个都没回应。顾老爷子看中两个，一个新兴产业的女投资人，能力没得说，顾总拒绝了。一个萧娜，没有经商能力，但是外形出众要往娱乐圈走，萧家是世交，顾总也没看上。”
“依我看，是想找从政家庭的女儿，要求估计高着呢。”
他侄子不理解：“这过着有什么意思，不找个喜欢的？”
高管下了结论：“他的做事风格，利益最大化，妻子绝对精心挑选。别忘了，顾启珩的继承权可不是他爸给的，是他抢的，豪门世家亲情尚且如此，更别说什么情情爱爱，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侄子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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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美院开学典礼那天。
学校庄严的礼堂里，坐满了学生，大多数是大一的新生。
夏甘棠坐在研究生新生的区域，在最边上。
一个男生侧身向她搭话：“你好，我叫陶磊。也是今年的硕士新生，是曹教授的学生。”
“夏甘棠。”
夏甘棠侧过头，笑着回了。
陶磊顿时晃了晃神。
刚才她一进礼堂，他和周围几个男生就都注意到了。
落座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还小小激动了一下，直到开学典礼尾声才搭上话。
她直视自己的时候，陶磊只觉得这双眼睛好清澈漂亮，像块琥珀。
身后的哥们手肘推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哦，哦。”
他一愣：“你是万教授的学生？”
夏甘棠面露不解：“对，怎么了？”
陶磊摇头，笑得有些傻：“没什么，要不要加了联系，我们几个都是曹教授工作室，曹教授和万教授的工作室就隔壁紧挨着，以后可以一起吃吃饭什么的。”
他连忙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
夏甘棠欣然同意。
陶磊悬着的心落下来，她性格也好。
万教授这一届唯一的研究生，肯定能力也很强吧。
他拟录取之后，联系过万教授，结果被委婉拒绝了。他还是锦城美院本校考上来的，上万教授的课时，就非常憧憬能在万教授底下读研，结果有些遗憾。
陶磊小叔以前也是万教授的研究生，他问了小叔，最后打听到万教授年纪大了，今年可能都不收研究生。
名单公布以后，他就看到一个叫夏甘棠的女生被万教授选中了。
没想到开学典礼正好碰上。
陶磊有点羡慕。
礼堂的讲台上，锦美的院长在激情澎湃：“绽放美好青春，成就艺术人生！”
台下哗哗鼓掌，结束了开学典礼。
学生散场后，礼堂外集聚了不少人。
刚入学，大部分本科新生正处于到新的校园，认识新的同学，对周围一切都十分新奇，拉着刚认识的同学互相熟悉彼此。
研究生这边就老成许多，脸上没有那么兴奋。
典礼结束后回工作室的回工作室，回宿舍的回宿舍。
夏甘棠早上来的时候，将一坐一立的小雕塑带来，放在工作室里。
唐师姐看见了很感兴趣，约着她典礼结束讨论。
和她顺路的是，陶磊和另外两个曹教授的研究生。
一路上都和夏甘棠介绍完自己。
一人大大咧咧道：“万教授今年就你一人，那有点孤独啊，要不跟我们曹家门一起算了，平时去上课都没人占座位。”
一个长发男生道：“我觉得一个人真的太爽了，教授就关注一个。”
“这叫爽？这不得压力大得抓头发？”
“读完硕士你还想要多少头发？都差不多。”
陶磊笑了笑：“夏甘棠，待会有安排吗，我们下午准备去唱歌。”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总觉得下午的活动和夏甘棠的气质不相符合。
果不其然，夏甘棠摇头。
“抱歉，待会和师姐约好了。”
“没事没事，我们就提一提。”
陶磊觉得她拒绝了反而比较好，下次该邀请她去看美术展，高雅。
夏甘棠和他们在万教授的工作室门口分开。
没想到等她下午和唐师姐说再见后，出了工作室又看见了陶磊几人。
陶磊打着哈哈：“好巧啊。”
他身后两人悄悄挤眉弄眼。
夏甘棠笑问：“你们下午不是去唱歌了吗？”
陶磊一副苦笑：“被教授抓着讨论作品了。”
几人结伴走出雕塑系的大楼。
长发男生问：“待会去吃饭吗？”
夏甘棠轻声道歉：“待会得去参加婚礼，有人来接。”
陶磊掩饰失望，随即拘谨地笑：“你今天的衣服很合适。”
走到校门口，夏甘棠就道别了。
陶磊他们目送夏甘棠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一个黑色西装壮汉为她开门，身材健硕，皮肤黝黑，额头上还有疤。
顿时，陶磊脚步停下。
本来想上前打个招呼，可是看上去不像好人……
他掩饰神情的不自然，对同伴干巴巴地说：“这车真好看又低调，什么牌子？”
长发男生，面无表情转头盯着他，眼神复杂。
陶磊莫名其妙：“干嘛？”
长发男生幽幽道：“那么闪一个小飞人，你看不见？”
低调的劳斯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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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
阿瑞道：“时间还早，顾总说去公司等等他，一起出发去晚宴。”
夏甘棠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低头回消息。
驾驶座的小张：“夏小姐，开学典礼怎么样？”
“挺好的。放假这么久，回学校感觉特别热闹。”夏甘棠面带笑意道。
阿瑞略带凶相的脸，浮起憨厚的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确实很开心。”
小张打着方向盘，专注地看向路面，嘴里闲聊：“我妹终于回学校了，在家的时候老妈天天说她，真要走了，又在我耳边念舍不得。”
夏甘棠挥了挥手机：“我正和小莹聊着呢，她接下来准备考研忙起来了，正跟我提前道歉，说可能回消息不及时。”
她温和一笑，道：“小莹和我听合得来。”
小张不好意思，笑道：“那就好，小莹在家也提起夏小姐，那赞美的话，比形容我还多。”
夏甘棠看回手机。
冒出来一个新的好友待通过的消息。
点开一看。
萧娜：【今晚的婚礼，你会去吧？我们当面谈谈。】
【你骂哭我的照片狗仔拍到了，我买下来了，你不想被网暴吧？】
附图：酒吧霓虹中，落泪的萧娜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大眼睛扑闪扑闪，委屈地含着泪光。
对立的是，自己灰扑扑的脸上，似笑非笑的邪恶表情。
是辛德瑞拉的二姐姐，小美人鱼的邻国公主。
是个坏女人。
要是脸能p轻一点就好了，差点没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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