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矛盾
“你比我预料中的要早。”穆晚晴看着对面的人，她一早就知道方君会联系她，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早。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审视方君的目光有些深邃，还有些尖锐。
方君将目光从面前的水杯移向对面的人，穆晚晴说这话是不是说明她已经知道她找她的意图。其实有很多细节，现在回头想想都能发现问题，穆晚晴曾经给过她暗示，甚至提醒，只是那时的她并未引起注意。
“小柳对方医生的心意，相信方医生心里很明白。”他们穆家的儿女都是人中龙凤，而小柳更是所有人中最为出色的那个。他却一身反骨，从不遵从家族安排的套路，在外面闯荡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到了跟穆氏分庭抗礼的地步，以至于后期的□□是那么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他这样强大的人，心思深沉，看中的东西，不论是什么，从来不会放手，遇上一个方君，却让他慌了手脚，甚至使出以性命相要的卑劣手段。为什么？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他拼命掩藏的东西终有一天会暴露，他也是有软肋的。
而这个软肋正是眼前什么都不知情的方医生。
穆晚晴也不想跟眼前人绕弯子，既然方君主动找她，肯定是察觉出了什么。她不想隐瞒，也不想干预，不论是以旁观者的立场，还是以姐姐的身份，她都不会插手两人之间的事儿。
然而有些话她能说，有些话万万不能说，甚至轮不到她说。
她今天出来，只想问眼前人一句话，“如果方医生有一天发现，你所认识的小柳并不是你眼中的小柳，你会离开他吗？”
见方君沉默，她脸色一沉，目光越发锐利，“我说的离开是，离开他永远不再出现。”
方君身形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穆晚晴神情严肃，绝不像在开玩笑，得知这个，方君渐渐垂下视线，她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事情比她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穆晚晴近似逼迫的询问，虽然有些过分，方君却觉察出了她的善意，她这是在提醒她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没法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方君缓缓抬头，目光依然清冷，她视线笔直地看向对面的人，平静地眼底似乎有了答案。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穆晚晴僵硬地坐在座椅上，直到方君离去好久，她才将握紧地拳头松开。面前的水早已凉透，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入口的冰凉抚慰了内心的波动，她也跟着冷静下来。
有些事果然是没法改变吗？
穆晚晴神情恍惚地呢喃了一句，下一秒，她恢复先前的优雅，拎起手边地包包高傲地离开了饭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方君回来时柳边丘并不在家，立刻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发现没人接，她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心里越发慌乱，干脆搭车来到穆氏总公司楼下，这地方少年曾跟她提过，方君当时听了正好记了下来。
通过保安指引，方君直接来到顶楼办公层。电梯门一开，少年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抬头的一瞬间眸子陡然一亮。
方君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等一小会儿，有个视频会议。”
柳边丘安顿方君坐下后，立刻回到办公桌前。方君静静地打量着办公室内的布局，总觉得这种金碧辉煌的奢华风与少年的冷傲气质不符。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少年本就耀眼，简单即是最好的装饰，更能突显出他骨子里的纯粹，奢华富贵倒显得俗气。
方君握着手里的咖啡，这是刚才少年亲自为她泡的，浓郁的咖啡香像是裹了蜜糖，不苦，反而透着淡淡的清甜。方君勾了勾嘴角，沉静的眼眸里折射出流动的光彩。
耳边传来少年纯正的英伦腔，方君抬头，少年仿似有所察觉，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柳边丘勾唇一笑，转而投向屏幕的目光依旧锐利，却已有所软和。
总公司在国外拓展的一个合资项目近期出现问题，柳边丘不得不出面解决。这一忙就忘了时间，甚至忘了与方君说一声，竟不想方君亲自找了过来，本还一肚子火的柳边丘在看见方君时，瞬间通体舒畅，对底下一票人也免去了责难。
“想吃什么？”柳边丘合上电脑，转而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方君。
方君看了看手表，回去做已经有些晚了，倒不如在外面吃。柳边丘穿上外套，临出门时接了个电话，方君看他脸色一沉，以为有事要忙，刚要说她可以自己回去。对方挂断电话，笔直地朝她看来。
“走，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方君没问去哪，也没问‘有人’指的是谁，只是看少年神色冷厉，她隐隐觉得接下来的事似乎不太妙。
两人一路无话，方君看着少年冷硬的侧脸，这才意识到少年的柔软只是针对她一人。
车刚停在大门外，屋里立刻迎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对少年恭敬道：
“小少爷，老爷子和大小姐正等着。”他看了一眼方君，礼貌地点了点头，虽不知小少爷和对方的关系，但看两人间的亲密应该不是普通朋友。
老管家将人领进屋，佣人立刻端上茶水。方君坐在少年身侧，越发觉得气氛不对劲儿，这会儿刚抬头，一旁射过来一道锐利的视线。
穆晚晴扶着穆老爷子从楼梯走下来，穆老爷子一双眼睛盯着方君，恨不能瞪出个窟窿。方君身子微僵，他们先前的确有过不愉快，她也不奢望老爷子有好脸色，只是这眼神怎么回事，为什么带着一丝幽怨？
穆老爷子看也没看少年一眼，哼了一声，坐上餐桌主位。穆晚晴无奈地耸了耸肩，笑着问候方君，少年此刻倒是一脸平静，并无接电话时的冷厉，他牵着方君的手朝餐桌方向走去。
穆晚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今天的晚饭看来是不会太平。
一开始氛围倒也可以维持表面的和谐，可是吃了一半，老爷子像是忍无可忍，直接朝坐在左手边的少年发难。
“你眼里还有没有尊长？”穆老爷子对这个小孙子那是又爱又恨，穆氏一夜易主，除了这小子手段厉害，当然还有他的默认。一开始他背后里的那些动作，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再怎么明争暗斗，总想着都是一家人。
可这小子胃口这么大，吞了穆氏不算，还把爪牙伸向国外。他就没想着给他这副老骨头留条活路？
简直大逆不道！
穆老爷子确实动怒了，脸涨得通红，更气人的是少年纹丝不动，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老爷子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血压蹭蹭直升，穆晚晴一看脸色都变了，赶紧招人拿来降压药。
“小柳，你就认个错，爷爷这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这时候还让他动怒？”穆晚晴虽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分埋怨少年不懂事的意思，方君一时看不懂两姐弟这是唱得哪一出，总感这样的家事不好插手。
“认错？我哪儿错了？”柳边丘嗤笑一声，目光森冷，方君坐在一旁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冒出的寒意。
穆老爷子大怒，猛地拍了一下餐桌，直指少年：“你，你……个孽障！”他气得手指都在颤抖，穆晚晴连忙安抚，并给一旁侯着的周叔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将水杯递上来。
“孽障？”柳边丘满不在乎地轻哼了一声。
“当初我爸那么听你话，到后来不也是被你骂孽障，可见听话并不能顺你意，比起顺从，反抗才能叫你清醒地认识到你那可悲的操控欲……”
方君皱眉，伸手拉了一把少年。
“够了！”穆晚晴吼了一声少年，眼看老爷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将水杯凑上去。
“爷爷你把药……”
话没说完，老爷子把水杯抢过来，狠狠地扔地上，玻璃渣顿时碎了一地。
“你，你是要把我活活气死，还吃什么药啊？”造孽啊！这么多年什么都变了，唯独反抗他的心思始终没变。儿子是这样，孙子也是这样。穆老爷子气愤的同时更多的是说不尽的酸楚。
如果儿子是因为他阻止他们的婚姻一直到死都不肯见一面，那小孙子为什么也要如此对他，他不是让步了吗？
扫了一眼对面站立在一起的两人，目光划过他们交握的手，穆老爷子撑在桌上的手无力地垂落。
方君看他灰败的表情，突然发觉早前还精神矍铄的穆老爷子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走吧，都走吧。”穆老爷子冲他们直摆手，连穆晚晴的搀扶都拒绝了。
柳边丘始终冷眼旁观，像是一个局外。方君突然发觉握在手里的大手仿似失去了温度，此刻的少年让她有种心寒的绝情和冷酷。
穆晚晴最后红着眼睛送他们离开，她不放心老爷子，硬留了下来。方君临上车前接收到她的视线，她隐隐觉查出对方是什么意思，又有些看不太懂。
车里一片沉闷，方君是不知如何开口，少年是没有心思开口。
驶出一段路后，柳边丘将车子停在路边，车厢顿时陷入一片沉静，死寂一般的沉静。
方君转头，恰好对上少年投射而来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方君觉得一直憋闷的胸口在触及少年湿漉漉的眼神时，瞬间得到释放。
先前解释不通的疑点，仿似也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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