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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7


下了车,阮清言的眉宇间始终笑意盈然,他没多说什么,只大大方方牵起顾霜枝的手往前走。

        她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冷汗,垂着眸子,轻声抱怨:“看我当众出洋相,挺高兴的?”

        阮清言也不觉得自己冤枉,只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高兴?”

        “你步子变大了,得意得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

        位于市中心新天地的创意菜Dave's,再过几天就要正式营业了。老板Dave是热情的意大利人,早些年和阮清言是大学同学,主修法律,却不爱过条条框框的生活。毕业后四处游历,梦想尝遍各地美食,自从来到中国以后就离不开了,对所有菜系的美食都流连忘返。最近结合意大利和中国美食的元素,开了这家创意菜馆。

        许久不见阮清言,Dave激动地同他拥抱:“Yan,好久不见,我前不久才知道你已经回了上海,你也太神秘了吧。”

        Dave见了阮清言边上的人和两人握着的手,心知肚明,却还装模作样地问道:“哟,这么漂亮的妹子,是谁家的呀?”

        他的普通话说得太熟练,甚至带着点地方口音,惹得旁人忍俊不禁。

        阮清言哪知道几年没见,当初那个学法律的高材生竟变成了个逗比,哭笑不得,无奈地为他一一介绍。

        席间Dave滔滔不绝地聊起中国的美食文化,他简直就是个中国通,提及的一些菜其他人甚至都没听说过。

        他说起自己对中国菜最初的憧憬,还要追溯到学生时代。

        “整栋宿舍楼就Yan一个中国学生,他没事的时候就在宿舍里做几个菜。每次他下厨,整栋楼都闻到了。”

        阮清言好笑地问他:“有那么夸张?”

        “绝对有!”Dave信誓旦旦地跟其他人保证,“特别是他那个辣子鸡啊,每次都引起全宿舍楼的轰动和厮杀。大家都爱吃他的菜,端出来一盘就被抢光,要是去得晚了,那就只有舔盘子的份啦。”

        “……”阮清言微微蹙眉,顺势跟他玩笑道,“难怪每次盘子都这么干净,还跟我说已经洗过了。”

        众人大笑。

        **

        “说真的,Yan,哪天你不想做摄影师了,我很欢迎你加入这里。”

        “不了,我做菜也只为了打发打发时间,顺便填饱肚子。”阮清言坦言婉拒,“如果真不做摄影师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

        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掠过顾霜枝懵懂的脸:“环游世界。”

        “不对啊。”许致晟玩味地打量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做不做摄影师,都在环游世界啊?”

        这回连脑残粉小美也不帮着他了:“灰弭大大真是专注拉仇恨五百年。”

        “Yan的生活一直让人羡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后顾之忧。”Dave对此十分赞同,“他读书时每次得奖,都把奖金捐给学校里的贫困同学,我都怀疑他做摄影师到底赚不赚得到钱。”

        于念惊叹道:“原来这还是个有爱心的败家子啊。”

        “……”这个说法让阮清言实在无力反驳。

        阮清言的母亲是商界名流,也是知名慈善家。

        他耳濡目染,也跟着母亲去过贫困的山区。他曾在那里交了一些好朋友,也亲身体验过他们清贫的生活。

        可假期终归有结束的时候,当小清言和母亲一起坐上车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却忽然心生一种陌生的酸涩。

        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小伙伴们在车后追着跑了几步,跑累了才停下。相互挥手,渐行渐远。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言,坐好了把窗关上,外面风太大了。”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同伴。

        回家以后,小清言整整一周都不愿出门,直到母亲把报纸递给他。

        正能量的标题下,写了这个知名女慈善家是怎样在贫困山区建学校,并资助特困儿童,还带着小儿子体验生活,教导慈善理念。而小清言的目光却注视着那张他和小伙伴们的合照,照片上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他记得那时候有个小朋友怯怯地指着摄影师手里的相机,问他那是什么。

        那个摄影师中规中矩地解释说,这叫照相机,能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画面都永远保存下来。

        后来,他的个性愈发独立,开始和人保持距离,对谁都是礼貌而疏离,也渐渐对摄影产生了兴趣。

        放假的时候,他没再答应过母亲去体验生活做慈善。

        家里人都说,孩子大了,不似儿时单纯了。

        可说他冷漠也好,凉薄也罢,这些年谁也没真正走近过他。

        **

        散步回家的路上,顾霜枝说起家里的事:“顾然明年要结婚了。”

        “这么快?”

        她点点头:“嗯,因为要提前一年多订酒店,所以这几天我妈一直忙着翻黄历挑日子。”

        阮清言又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挑日子,订酒席,装修买家具……”顾霜枝认真算了算,“好多事情啊,不过貌似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沉静的目光蓦地流转:“有件事或许可以。”

        “嗯?”她稍许愣怔,倏尔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清朗地笑开了,“婚纱照,我怎么没想到。”

        正等着被表扬呢,阮清言就听到这个傻姑娘继续念叨:“我哥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肯定很帅。”

        顾然平时就着正装,可惜她只记得他读书时的青涩模样。

        阮清言低眸,放慢了脚步:“那我呢?”

        “你什么?”

        “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样?”

        这个问题顾霜枝早在脑袋里模拟了无数次,可想象终究有局限,再怎么琢磨也只是徒添烦扰。

        于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到。”

        说来有些荒唐,明明已经确定了关系,却还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像极了小美的网恋。

        “那可怎么办才好。”阮清言苦笑。

        顾霜枝想见他,又害怕见他。思忖片刻后,迟疑着说:“要不,你弯下腰。”

        阮清言配合地俯身下去,让她能够到自己。

        那双探索的小手轻轻攀上他的脸,微凉的指尖小心划过每一寸皮肤,感受着他柔和的五官,并不断在脑海中塑造他的剪影。

        这个男人,有一双舒朗的眉眼和天生含笑的嘴唇。他的唇是温热而饱满的,顾霜枝倏地就脸色绯红。

        漆黑的世界里浮现出斑驳光影,他站在那零星的微光中,眼眸明明灭灭,笑容温暖和煦,且有感染力。

        这就是了。

        **

        末了,顾霜枝放下手。

        “记住我长什么样了?”阮清言莞尔直起身。

        她点了下头:“记住了。”

        “嗯,那就好,以后眼睛好了可别认错别人。”阮清言一把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好不容易追到的。”

        “……”

        昏黄的灯光下,一双颀长的影子被拖得重重叠叠。

        “今天你在车里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的语气淡淡的,可听来却有种秋后大算账的感觉。

        顾霜枝蓦地心虚起来,目光里暗藏怯意:“我怕答案和我想的不一样。”

        “那你是不够了解我。”他敛起了笑,正色端详着她闪烁的眼,“你的家人对你多好,我都做得到,并且我能做到更多。你要明白,我的话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

        顾霜枝乖乖点头,原本空荡荡的心里,忽而因为他的出现而被填满,像那些身处混沌的时光里,所有看似虚妄的等待终究得到了一个答案。

        顾霜枝到家的时候,正遇上打算出门的顾然:“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还说呢。”顾然不客气地蜷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不是早说到楼下了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正要下去找你。”

        责备的话语间仍留有惊魂未定的情绪。

        “我已经是大人了,怎么会走丢呢?”她到底不怎么在意,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最近治安太差了,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尽量少在外面走动。”顾然关了门,又开始叨念起来,“聚会散场晚了就打电话给我。

        她吐了吐舌头,语焉不详地解释了一句:“哥,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又是那个摄影师?”

        “嗯。”顾霜枝心虚地点头,下意识担心顾然会因此而不开心。

        哪知道他这回没再说些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话,倒是松口问道:“他什么时候有空?妈说让他来家里吃饭。”

        “好啊,那我问问他。”

        她这次没再顾左右而言他,顾然瞬间察觉到了妹妹的变化,随口应了声,看着她慢慢进屋,眼底似一方平静而幽深潭水。

        **

        阮清言一进工作室,就被林骁叫住了:“哥,有个报社记者说和你约了采访,现在人在会客厅里。”

        “嗯?我没约过记者。”阮清言抬眸地掷目于远处,“你先去忙吧。”

        会客厅里坐着个戴大圆框眼镜的姑娘,背了个卡通双肩包,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正规记者。

        阮清言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坐在她对面,便开门见山问道:“你好,找我有事?”

        “Yan你好,我是《新娱周刊》的记者,祁容。”她说话的时候佯装的干练,又哪能逃得出摄影师敏锐的眼。

        仅仅是低眸的一瞬对视,就让这个姑娘没来由得背脊发凉。他的眼睛说的很清楚,他看穿了她没安好心,并且没什么闲工夫应付她。

        祁容暗自咬牙,把背包里的照片拿出来递给他。

        “还记得这组照片吗?”她微笑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紧张,“您前年发表在《色彩人文》的作品《离》,引起了社会各界对留守老人的关注,对吧?”

        阮清言没空陪她绕圈子:“祁小姐,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这几张照片拍得真好,很触动人心。”祁容观察着他平静的神色,又说,“很可惜,并不是您本人拍的。”

        阮清言从容笑道:“不是我拍的,难道是你吗?”

        “是您的前任助手方涛,对吗?”祁容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也自信起来,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您的很多作品都是出自他手的。”

        “是据你所知,还是据他所说?”他的每个反问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她问得节节逼退。

        祁容的手心冒起一层薄薄的汗,神色不改继续发问:“我这儿还有别的例子,方涛离开工作室前,您就曾把一份拍摄邀约交给他。看来,大摄影师要求助理代班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祁容指的是什么事阮清言自然心知肚明,也很清楚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可这样无聊的指控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觉得好笑:“祁小姐,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证据的话我也不敢坐在这里。”她的眼里掠过转瞬即逝的笑意,而对方似乎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自信满满而透露出半点心虚的动容。

        她开始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从容又笃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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