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生靥魔
“当然，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会尽量帮忙。”祁连韶如此说着双眼飞快地眨了一下，奉真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祁连韶这人尽管脸上从来没有太多表情，但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思绪和感情全都藏在眼睛里，比如现在。
奉真看着他的双眼就晓得他十分认真，不会撒谎或者戏弄她，于是她越发觉得十分安心。
“哎，祁师兄，找个机会我请你吃顿饭吧。”奉真挠了挠头略不好意思地说道，祁连韶并不作声又重新从树干上跳了下来，一边往溪边走去一边指着空地说：“你把刚才那套剑法练一遍。”
“好的。”奉真乖乖跑到空地上拔出剑练了起来，眼角一瞥正看见祁连韶走到溪边一丛灌木边啪嗒一声折下一枝树枝又走向她，于是奉真顿时紧张起来，这一紧张脑袋一放空下一招剑势就出错了，她那瞬间根本忘了剑招是怎么样的。
祁连韶一边拿树枝在掌心上敲打一边走近奉真，奉真赶紧从新操练起来。
“手臂伸直。”祁连韶拿树枝敲了下奉真出剑的胳膊说，“你有太多动作不到位。”
“好好。”奉真深吸口气伸直了胳膊然后继续抡剑，祁连韶就这么手持细树枝和她保持着距离围着她转，奉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无时无刻不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
“膝盖别弯。”啪一声树枝随着祁连韶的声音又抽到了腿上，不过倒并不会很痛，所以奉真只是龇了龇牙然后继续。
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困，她自己也觉得很神奇，也许是因为在身边的是祁连韶所以会这样吧。
“腿岔开，这样下盘根本不稳。”祁连韶抽了下她的大腿又绕过她跟前说，“看来你师父并不怎么管你。”
“管的啊，只是很少较真而已。”奉真一边继续一边驳道，“他总是说，尽力就好。”
“我相信你尽力了，你过去一定没少练。”祁连韶的口气依然毫不动摇，“但细节不到位只会让你误入歧途，白费功夫。”
“知道了。”奉真又稳了稳心神，划完了这套路数的最后一招然后流利收剑，“这次如何？”
祁连韶站在树下阴影中，只是摇了摇头。
“那我再来一次。”奉真抹了把头上的汗再次摆开了架势，“师兄？”
祁连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于是奉真岔开马步，踩实了步子，再次舞起剑来。
*
穹顶万里无云，天高云淡，委实是个郊游的好日子，奉真一边左看右看一边靠近建福宫方向，四下看着没有人在注意她，于是纵身一跃就上了院墙边那棵大树，顺着树干动作敏捷地爬上枝头，再越过屋瓦，跳到房顶上。
毕竟师父说了，这段日子别来找他。
奉真小心翼翼踩着瓦片趴到屋脊上，越过屋脊正好能看见玉阳子和师兄连决正在院子里过招，院墙角树下小道童存心正一边大口啃瓜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于是奉真的视线也落在院中对峙的师徒俩身上。
“记得为师过去怎么教你的拳与剑结合灵活变换吗？”玉阳子负手持剑站在连决面前三步开外问道。
“记得，心眼合一，四方兼顾。”连决朗声答道，又问，“这也要基于熟练的基础上吧？”
“那当然，论起熟练，过去你也练了不少，如今咱们专研技巧，没办法七日时间太短了。”
“是。”连决持剑拱手应道，然后转手抡剑摆开架势，“请师父赐教！”
奉真立马集中起精神认真观察起二人的身法来，若是寸心那么他边吃瓜边看纯粹就是观赏一场你来我往的精彩戏码罢了，玉阳子身形矫健剑如游龙，阵脚稳固气势惊人。连决技巧上逊色不少，但步法稳健套路娴熟，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对打起来看着也十分善心悦目。一个时辰不到寸心磕了三个瓜，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奉真是越看越紧张越看越揪心，过去玉阳子一向是疼惜徒儿极少在指导武艺时发狠斗勇，这会儿使出拳脚功夫连一边围观的寸心都能清清楚楚听到拳拳到肉的招式打在连决身上的闷响，好几次连决脚下不稳差点儿摔倒，不过寸心心想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太严重的情况吧，毕竟玉阳子那样爱惜徒弟……
然而他就被打脸了。
只听啪一声脆响，连决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要不是他机智把剑倒插地上否则人还得再地上滚几滚。
等他稳住身形，连决伸手捂住了胸口，噗一下喷出一口血雾。
“师兄！”寸心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掉下来，他和玉阳子几乎是同时冲向连决，连决半跪在地上又吐了几口血沫，玉阳子赶忙将他扶起，口气里满是懊悔：“徒儿，别练了，赶快去疗伤吧。为师也当真是急糊涂了，下手没轻没重了！”
“这点外伤……并不算严重吧。”连决抹了嘴边残留的鲜血，拄着剑被搀扶着站了起来，“师父你刚才那套空明拳还差最后两式没演示，咱们再来！”
……师兄也是很拼啊。奉真趴在屋顶山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想着，不过看样子长进不大，否则师父也不至于真急眼了下重手，一掌把师兄打出内伤。
冷不丁一道阴冷的视线刷一下投到屋顶上来，奉真心里一凉，正看清玉阳子突然往她这边看来，然后脚底狠一蹬地面用内里震起地面小石块，手指一弹就将石块当做暗器射向屋顶。
奉真心里一惊赶忙闪避，低下头后测过身在屋瓦上滚了几滚然后一个轻盈的翻身翻过院墙落在了院子外边的地上，然而紧接着她就听到头顶屋瓦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定是师父不肯罢休追上屋顶来了。
奉真赶紧屏住呼吸身子一闪贴着墙躲好，希望这样能卡住视角不被发现。
然而她刚躲好，跟前走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奉真定睛一看，那身量修长长发披肩垂过腰际面容俊美的男子不是那最近老在观中出现的大夫傅羡君么？怎么这么不巧？
眼看着傅羡君一言看到她就要开口，奉真立马把手指压在唇上用力摇头，此时头顶传来另一个十分熟悉的男声：“傅大夫，你方才经过这儿可曾见过有人从我这院子里出来？”
“这不是玉阳道长？您这是做什么？”傅羡君抬头笑道，“您说的是莫非是翻墙出来的？我刚走过这儿并没有看见什么鬼鬼祟祟的人哪。”
“是么？”玉阳子清冷的声音顿了一顿，似乎也在犹疑，“那就打扰了。”
说罢奉真听见衣袂猎猎远去的声音，她将视线投向傅羡君，对方也正在看着屋顶处，片刻他才垂下头，对奉真道：“你出来吧，你师父走了。”
“呼——”奉真喘出一口气，这才有气无力地从墙下阴影里走出来，傅羡君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打量她半响问：“你要去探望你师父为何不走正门，还非得爬墙？”
“因为师父没空啊，我不想打扰他。”奉真摆了摆手说着径直从他跟前走过，又听得傅羡君在身后问：“焦道长身体如何了？膝盖没有问题了吧？”
奉真一想这声焦道长肯定指的自己，于是回头笑道：“好多了，也不妨碍习武了。”
“那就好，这些天在下一直担心焦道长是否落下病根或者旧痛复发，如今看来应是无大恙了。”傅羡君温吞地笑了笑，快走几步跟上奉真的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多谢大夫挂怀，啊还有刚才的事真是太谢谢你了，改日贫道请你吃烤地瓜吧？”
“……为什么是烤地瓜。”
“因为我师妹那里剩了好多好多。”
“……在下所为皆是医者本分，方才也不过举手之劳，道长不必如此客气，不过焦道长若是不介意的话，在下十分乐意有此良机共进佳肴，当然付账一类就不需道长劳心了。”
“你请客啊？”奉真双眼一亮来了兴致，“这感情好啊，可是我本来就欠你人情，没还又欠顿饭，我看还是算了吧，等我有钱了再说啊。”
“……哦是我突兀了，抱歉。”
“没事儿，不必道歉，既然没钱就下次再约咯，贫道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奉真随意摆了摆手跨开步子转头就走，这时傅羡君喊了一声：“道长留步！在下有一事相问。”
“啥事儿？”奉真回头望去。
“道长这次应该也要参加同门大校的吧？”
“嗯是啊。”奉真瞪了瞪大眼睛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在下看道长实力不凡，略加猜测而已，”傅羡君就这么把这个问题一笑而过，又问，“那道长可直到大校诸事安排？在下既然有幸正当全真门派盛事，定要去一饱眼福才好。”
“哦，我也是听前辈说的，”奉真说着拿出手指头掰着数，“六日之后就是大校之日，一般早上辰时开始，到正午午时暂歇，中间空隔一个时辰，下午未时开始，晚间亥时结束，按照往常惯例，持续个十天左右吧。”
“原来如此，多谢道长指点。”傅羡君客客气气地拱手施礼道，“在下还要去别处看诊，先走一步。”
“大夫慢走。”奉真也还礼告别，傅羡君干脆转身离去，高挑的身影疾行渐远，看来确实有很急的事。
*
祁连韶瞥了眼周围，这儿地方也算开阔，障碍不多，夜幕已只有他二人斜影伶仃，接着他干脆拔剑，退开几步，骈指捏决举剑横霜，细眉一压顿时气势陡增。奉真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祁连韶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但如此倒也不错，她本就身处一场关乎命运的赌博之中，时时刻刻有心拼搏才是应该，于是她也挺剑向前，清叱一声，照心门刺去。
几声铿锵脆响之后，一柄精钢剑旋转着飞了出去倒□□地里，奉真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突然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捡剑。
奉真第一次去拔剑居然还没能拔起来，她咬牙使劲一拽才把剑□□，再摆开架势，面对祁连韶冲了上去。
时间在兵器琳琅声响中不知不觉地流逝过去，等月沉西山远岫出云际之时，奉真已经气喘吁吁，连举手抬剑都困难了。她最后一次捡起剑两腿一软坐在地上，拿左手握了握因过度用力微微颤抖的右手叹了口气。
这是自两人约定之后第三个晚上了，奉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进步到何处，毕竟对面是碾压般的实力差，跟他比奉真觉得自己几十年内都不会觉得自己有啥进步。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动了真格所以你使不上劲？”祁连韶仿佛看穿了奉真内心所想一般突然开口说到，奉真心里一惊，特别无辜地望祁连韶所站方向看回去。
“去洗把脸吧，也好清醒清醒。”祁连韶神色一软，望了望残月说道。
奉真点点头来到溪边，蹲下掬了一把清澈香甜的溪水往脸上糊了一把，忽而眼睛一亮指着指着溪中石块散布之处惊道：“师兄你看！那儿有只娃娃鱼！”
祁连韶闻声来到奉真身边一看，果然有只浑身灰黑油亮几乎与周围石块溪水混为一体的娃娃鱼卧于水中，不是月光正清明确实很难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目力不错。”祁连韶跟着蹲了下来两手搭在膝盖上目光锁定了一动不动趴着的娃娃鱼说。
然而奉真早已猫着腰踮着脚悄声摸上石块，祁连韶正要喊她回来，奉真却回头比了个嘘的姿势，一双灵气的大眼睛在夜色中忽闪忽亮，硬生生把他的话憋回肚子里。
眼看着奉真越来越接近那只静卧不动的娃娃鱼，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抬高一边手臂手掌呈抓握状，屏住呼吸稳住身形，那瞬间猛地出手势如急风果真一抓就中，娃娃鱼在她掌中剧烈挣扎玩命扑腾，因它本就身体滑溜又加之石上青苔遍布，奉真想要用两只手抓稳然而脚底一滑身体一倾扑通一下整个人扑进水里，哗啦一下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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