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蛛丝马迹
玉阳子神情恍惚了一下，抬头望向天花板。
“师弟，怎么了？”范阳子话说到一半，见玉阳子神色怪异便打断了话头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哭的声音。”玉阳子秀眉越皱越深，“女孩哭的声音……师兄你听到了吗？”
“哪儿有！”范阳子摆了摆手说，“师弟你是爬山爬累了神智不清明了吧？”
“……可能是吧。”玉阳子捏了捏下巴，抬眼又问，“师兄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说算算时间一个月快到了，我徒弟若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应该也就比信鸽慢一点儿，没准今天晚上就能见着他呢。”
“那也是不错的，师兄我略困了，还有事明天再说吧，奉真一个人在上面我不放心，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决不推辞。”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看玉阳子明显已经心不在焉，范阳子也无意挽留，两人施礼道别后，玉阳子匆匆上楼。
范阳子的房间在一楼，他刚走过大堂要去后院时，突然听到楼上隔着楼板隐约传来某人的呼喊：“奉真！”他直觉那是出事了，于是立马回身跑回大堂，楼上有个呯呯呯的脚步声来回跑，过一会儿果然玉阳子风风火火地冲下来，一见面就拽着范阳子衣领喊道：“看见我徒弟了吗？看见奉真了吗！”“我刚才不是一直站在这儿和你说话吗？你没看到我当然也看不到啊。”范阳子无奈地挣脱开玉阳子的爪子说，“你徒弟不见了？”
“是啊？我们才说了多久的话，我明明让她回房间的，可是人不见了！”
“去问问小二掌柜之类？”
听了范阳子的提议，玉阳子转身一溜烟冲向柜台，留下范阳子立在原地风中凌乱。
看着玉阳子揪着掌柜问完又把魔爪伸向正在忙活的小二，再把小二吓得满脸灰白逃开后，范阳子拉住了他劝道：“师弟你先别急，有可能是她一时贪玩跑到别人房间去了，或者趁你不注意从你身边溜过也未可知啊。”
“奉真一向乖巧，不太可能会这样……”玉阳子说话时嘴唇都在抖，“他会去哪儿？不行我得继续找。”
说完玉阳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人堆里，范阳子看着玉阳子快要癫狂的状态也是心生同情，毕竟同门师兄弟，帮忙也是必须的，于是他寻思着去外边看看，就算是人贩子破窗而入拐跑了他也得下地跑路，必然会留下什么线索的。
于是范阳子挤开人群走向门口空地，夜已深沉外边官道上也人迹凋零，周围也空旷，若是有人带着个孩子跑过，不管跑的再快也会十分显眼。范阳子一边想着一边大步流星往前走，远远就听见得得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官道上掀起了一阵尘埃。
范阳子下意识地驻足等待，接着他发现他的直觉果然没错，那疾驰而来的人远远一看影子就像个道士，这会儿他猛地在范阳子面前刹住脚，吁住了马，喊了声：“师父。”
“……连韶？果然是你，我刚才还和你玉阳师叔提到你。”范阳子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你这一路过来还都平安吧？”
“嗯，一路无事。”祁连韶说着从马上垮了下来，“师父，你这是有话要说？”
这徒弟向来眼睛毒，小小年纪洞察力令长辈们都汗颜，范阳子也不打算隐瞒，连忙替他拉着马说：“你玉阳师叔带了小徒弟刚下山就把徒弟弄丢了，现在都急疯了在到处找呢。”
“莫不是自己跑出去了？”祁连韶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眼看着就快走到马厩了。
“我也这么想，这不还想帮师弟找找么。”
祁连韶拴了马，考虑了片刻还是抬头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师兄写的信，你不知道吗？”范阳子也被问住了。
“什么信？”祁连韶皱起了眉头。
“原来你俩是各行其事啊……”范阳子叹了口气，这才大致交代了一遍他所知道的情况。
原来那天中了毒的连津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发现师兄已经在外堂等着了，人看起来干干净净不像是打过一架的样子，但是没等连津问个仔细，祁连韶就开口说话了，口气特别严肃。他对他说这次制裁的目标有点麻烦，为了怕给林府带来麻烦牵连无辜他决定早早离开，不能逗留，后续诸项杂事就交给连津打扰，还正儿八经行了个礼道谢，说完那人形就猛地着起了火瞬间烧光，最后只剩一小片未烧完的残纸随着灰烬落到地上，把旁边的侍女家丁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奔走。
其实那只是祁连韶驱使了自己的灵官来传话罢了，他本人是压根没出现，连津估摸着人早就走远了，想一想师弟这般人物也会感到如此棘手，想必对方是相当可怕的怪物，出于担心他还是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寄往终南山请求师父施以援手，至于自己，林府上不忙完那些应酬恐怕是走不了的。总不能让报酬飞了师弟就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祁连韶了解过事情后，掐算了下时间也差不多，只不过跟师父碰头可真是巧了。
“徒弟你这是解决了麻烦事儿？”范阳子真相把徒弟抓来一起找走失儿童。
“并没有。”祁连韶的眉头压了下来，神色立刻严峻起来，“我就是一路追着那狐妖的痕迹来到这里，您刚才说丢失的是玉阳师叔的徒儿？”
“是啊，听说这孩子从来不闯祸的，怎么会偷偷跑掉呢？十有八九是被人带走的。”
“被人带走的……”祁连韶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儿，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睛一转望向身后，又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在门口停下，仿佛听见个姑娘喘着气抱怨：“我的天……累死我了……”
两人即可转出马厩到院子里一看，一个一身红衣的姑娘风尘仆仆地爬下马，脚下一个不慎差点儿摔倒，她站稳了回头一看，眼睛一亮立马叫喊起来：“臭牛鼻子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不知道我不擅骑马吗？”
“所以我不等你，让你慢慢骑啊。”祁连韶眯了眯眼流露出一丝嘲讽。
“这是……？”范阳子疑惑又略有戒备地看着秦昭，他见秦昭生得美貌姝丽，难免多心，不过这姑娘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妖气，倒也没必要刻意针对。
“同路人而已。”祁连韶口气淡淡，无视了秦昭又问范阳子：“那孩子丢失时可有人目击？”
范阳子摇了摇头说：“我师弟就是在到处问这个呢，我也不清楚。”
秦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四处看去，她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见那么多道士道姑聚在这么一个不算大的小客栈里有说有笑，她只觉得自己胆子肥爆了，哪个妖怪有这机会直接掉进道士窝里近距离围观这些捉妖术士？
不过，她内心自嘲了一下，她一丁点妖力也没有，就算直说自己是妖怪也没人信的吧。
一晃神的功夫祁连韶就和他师父走进客栈里去了，秦昭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祁连韶师徒二人前脚正跨进客栈，身边就有一人慌慌张张擦肩而过，还撞了祁连韶一下，两人回头一看，范阳子一把抓住那人胳膊叫道：“师弟，你干什么去！”
“有人说看到了！”玉阳子激动地双眼圆瞪，手指头抠着范阳子胳膊说，“有人说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一小孩从窗口跃出去了。”
“那女人什么样？”祁连韶挤到玉阳子跟前问，“有没有披着皮草？”
“有，那杂役说是有。”玉阳子立即肯定了祁连韶的疑问，“就因为穿着太华贵所以爬窗的时候特别显眼。”
估计明姝也是乐昏了头才开始这样不拘小节大大咧咧行事的，祁连韶暗暗想道。短短时间内一个大体的计划已经在祁连韶脑中形成了。
“焦师叔，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去你徒弟房间看看。”祁连韶施礼道。
“去房间？”玉阳子的表情显然是非常介意。
“师弟有所不知，我徒弟一个月来一直在追踪一个从他手底下妖孽，目前来看很有可能和掳走你徒弟那女人是同一个，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十分重要啊。”
“这样……”玉阳子咬了咬牙说，“那我带你们去。”
见三人要走，秦昭正要跟上去，结果被三个道士恶狠狠的眼神一逼，只好怏怏地退到一边，找了个桌子坐下。
在玉阳子的带领下，三人连走带跑地上了二楼，玉阳子推门开去，祁连韶跟着走进去一看，环视一圈不由得佩服明姝确实厉害，除了离开那会儿被人目击，其他步骤真是严密谨慎得很，如今一丁点痕迹也没留下。
“祁师侄，你说说，是什么样的妖孽掳走了我徒弟，她要我徒弟做什么？她才十岁！”玉阳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控制不住地又激动起来，说着说着又扒着窗户向外望，范阳子赶忙上去拽着他生怕他想不开。
“师叔，您的徒弟您应该比我清楚她有什么特别之处。”祁连韶的回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他眯着眼搜索每个角落，突然发现桌子下的阴影里有个东西。
他蹲下伸手捡起来一看，是条浅蓝色的细带，一看就是小童扎总角用的布条子，这颜色可是重阳宫里小道童通用的。
他回头一看，另外两人还没注意到他捡了个东西，于是不动声色地将发带收进袖子里。
“我徒弟……我徒弟哪儿有什么特别之处。”玉阳子两手撑着桌面失神地囔囔道，祁连韶拱手道：“晚辈也爱莫能助，还请师叔保重。”
说罢他果断转身在范阳子诧异的视线中离开房间，衣摆荡过转角就见不着了。
秦昭正用为数不多的储蓄叫了壶次等茶百无聊赖地喝着，听得楼梯咔咔响她抬头一看，正是祁连韶快步走了下来，于是她将手中茶壶瞄准目标扬手一扔就朝祁连韶飚去，祁连韶眉头也没皱一下，甚至眼珠子也没动，手一抬就抓住了快要砸向他太阳穴的茶杯，极具威胁力的视线缓缓转向秦昭。
“我有线索！”秦昭咳了咳嗓子喊道。
祁连韶看了看身边，然后径直向她走来，往桌前一坐，问：“什么线索？”
“你先回答我个问题我再告诉你。”秦昭得意洋洋地扬起红唇说。
祁连韶的眉头危险地皱了皱，然后压着嗓门反问：“什么问题？”
“我娘到底怎么惹你了？你这般执着要杀她，看样子你准备了很久很久，是非杀不可啊。”秦昭说着说着表情就收敛许多，变得又忧愁又严肃，祁连韶轻笑一声，视线往旁边扫了一圈，才开口道：“你娘？你娘虐杀我全家，这仇你说该不该报。”
“真……真的啊？”秦昭身上抖了一抖。
祁连韶冷笑一声，用更加冷硬的口气说：“你有什么线索，赶快说来。”
“……确定是我娘做的吗？”
“确定。”
“我记得她在这附近开了个黄泉之眼，好去见一位身在冥界的故人，如果说她要藏身的话那里离这里是最近的了。”秦昭说完，谨慎地看了看祁连韶的脸色。
“我会证实。”祁连韶睥睨的冰冷神色令秦昭身上又一哆嗦。
“……哼！爱信不信！”秦昭嘴上还硬着。
“那位身在黄泉的是位什么故人？”
“我也不知道，我娘故人也太多了，我根本记不住。”秦昭一脸苦恼地摇了摇头。
“故人太多？”祁连韶嘴角扬起了个讽刺的弧度，“位置呢？”
“离这里往南少说八十里吧，我记得是在一片草甸子上，有个秦朝古道可以通向那里，具体的我也说不出了，我又不是天天去。”
祁连韶垂眸思忖片刻，然后撩了衣摆就站了起来。
“哎！你去哪儿！等等我！”秦昭说着就要跳起来，谁知祁连韶猛一个转身拿手指指着秦昭面露凶相道：“别跟着我！你以为我绝不会杀你？”
“……”秦昭咬了咬唇，缩着肩膀慢慢坐了下来。
祁连韶这才转身走了，秦昭探着头看着他漆黑的修长背影消失在外边夜色里，等到马的嘶声远离客栈门口了，她才壮起胆跑出去一看，祁连韶果然骑着马奔入月光浸染的夜色之中，身影越来越远，很快变成一个点。
可是为什么他去的方向是终南山呢？秦昭摸着下巴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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