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我的生日过得很平淡，也确实，四月二十九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日子，大家都赶着过那个并不会出门劳动的五一劳动节，等着放假这里浪那里浪，谁还在乎我这生日啊，能有口面吃就算不错了。我想如果当年我在我妈的肚子里再赖上那么十几个小时，赶在五一劳动节的时候过，我妈看在举国欢庆五一劳动节的份上会不会弄个像模像样的生日蛋糕给我吃。或者我在我妈肚子里赖两小时结果把自己给憋死了，别说蛋糕就连奶都没得喝，来到这个世界直接省略了活的过程，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小堆骨灰。所以为了庆幸我安全地活下来了并且每年都有生日过我跟我妈提议把这个生日搞大一点，别“鬼鬼祟祟”地在家里吃碗面了事。
“再说，”我拢了拢头发，又拉了拉白衬衫的衣领，“你女儿现在可是大人物，堂堂妇产科医生呢，连院长他儿子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我骂他的时候他还得给我毕恭毕敬地上碗茶，说说，多威风啊多霸气啊，怎么能屈就了我的生日了，传出去也是个笑话，妈，你就别省，该怎么搞怎么搞，我买单，现在你还别说我有的是钱！”
我妈白了我一眼，“就你？还有的是钱？每个月那么几块钱工资怎么没有饿死你啊。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再站这么一会就该闪了腰了，你这丫头别的好没跟韩飞学，这鬼扯的功夫倒是学得很足啊。这么嘚瑟地跟我炫耀你多有钱了？有钱你不会买辆车啊？每次都要韩飞送你回来顺便蹭了咱们家一顿饭，我告诉你就韩飞那小子的饭量，在咱们家连续吃一个星期我就得上街讨饭了。什么人嘛，吃得这么多，我以为你已经吃得够多了，还在哀叹养了只猪，结果呢？你给我招惹这么个比你还像猪的货，要吃穷我哟。”
瞧瞧，我妈多会扯，分分钟就从我的生日上扯到了韩飞的饭量上，而且还毫不留情地羞辱了韩飞一番。我跟我妈说，“妈，咱做人不能这样，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很不好，别人听着很难受的，你要说就得当着韩飞的面说，说他会吃，说他饭量大得像只猪，然后再出门扛一袋猪饲料回来，砸韩飞脚下说，‘下次你再来我们家蹭饭我就住这个给你吃，管饱！’你说这样是不是人道很多？至少没有让人家心里憋着气不舒服啊，当然咯，以韩飞的脾气，他会先笑着谢谢你，然后转身拿个杯子先像冲泡芝麻糊一样给我弄一杯然后掰开我的嘴先让我‘尝尝’再说。”
然后我喷着口水说了半天之后发现自己顺着我妈偏离的话题越说越远，到那时我想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妈接过我的话又往另一个方向偏去，并且越走越远，直到那天际的尽头。。。。。。
“韩飞这小子也真是懂事，不错这小子懂得尊老爱幼，没有拿我和翰云做实验，说实话，打一开始我就看这小子不惯，不过这么多年了我再看不惯也看习惯了，你说说你以前是不是被他带坏的，什么事都跟着他混，他进酒吧你就进，他打架你也打，他去网吧你也去，他装模作样地抽支烟你还屁颠屁颠地跑上去帮他点烟，真地，你这丫头就差上厕所也跟着去了。”我妈又像想起而了什么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跟老娘说实话，你有没有稀里糊涂跟人去过男厕所！”
我塞了块苹果到我妈的嘴里，“你闭嘴吧！”
“我以前是看见韩飞就恨不得转身进厨房拿刀砍他啊，那张脸虽然长得好看了一点，但是极其恶劣，你看看把你带得多坏，成天给老娘惹事。不过现在好了点，这小子去军校呆了四年，回来后少了点小痞子气，又常年四季往我们家跑，我叫他杀鸡他也乖乖地杀，挺听话的这孩子。本来还以为你们上大学了分开之后就不会联系了呢，结果现在还像两块臭牛皮糖一样分不开，成天黏在一起。”
“妈，你用个好点的比喻好吗？什么臭牛皮糖？我们是好哥们！情比金坚！什么破牛皮糖啊，你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啊？哪学的啊？”
“我又没有说错，你说说你们现在像不像臭牛皮糖？每天黏在一块，雷劈都不一定劈得开，你们这是上辈子什么孽缘啊。还有，那小子在你那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还不搬走啊，虽然你们是好哥们，但是一个不小心肚子被那个混小子搞大了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嫁人了？你都二十七了！二十七了婚姻大事还是这么要死不活地拖着，迟早有一天急死你！”
我边吃苹果边听着我妈的单口相声——完全没有主题思想的单人相声，或许有中心思想，那就是要我嫁人，但是这得多么地牵强才能扯上我的婚姻大事啊，不过我妈就是天生有这种特异功能，能够把所有跟我结婚搭不上边的事情扯到我结婚的事情上去，并且还自我感觉超级好地洋洋自得，自己感觉不出丝毫的违和感，有时候我们这些听众也感觉不出什么违和感……她这其实可以说是演讲，一个人说上半天，如果拿一架摄像机对着她再塞给她一个话筒的话，她会再配上一些精彩的表情动作等，有必要的话这女人还可以现场上演一场母女大战，当然，道具就是那根以前揍我现在用来揍舒翰云的鸡毛掸子。
我已经不想去跟她争辩什么肚子被搞大了没人要了这个话题了，以前我也不是没有争辩过。我说，“妈，我们每天回家累得跟死人似的，只想快点吃点东西然后滚回床上睡觉谁他妈还想着传宗接代的事啊，再说了，韩飞要找我传宗接代他妈第一个不同意，你说古代的时候找女人生孩子都得筛选一番，那些胸小屁股小的就算长得再美也是不受待见，那林黛玉肯定就是长得太瘦所以不被待见，我就是现代版的林黛玉，瘦得跟什么似的，人不认识我的人还以为我在家被你虐待经常不给我饭吃呢？像我这种让人一看就联想到平板电脑，联想到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的身材，谁他妈丧心病狂想把我肚子搞大，再说，我跟韩飞是哥们！哥们你懂吗！哥们之间是不会有这种恶心的事情的！你最近是不是在看湖南卫视的连续剧，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说了叫你少看你还执迷不悟，现在这思想被污染成了什么样子你说说。”
但是这么一大团话说出来后就被我妈一团更大的话给说得哑口无言。再次感叹我妈不去说相声真是浪费了这张嘴，这对着你喷半天口水并且气还不喘的功夫，奇志老师见着了也得点个赞啊。
“我又怎么啦！我思想怎么有问题了？我的思想一直遵循党的路线，几十年来不敢偏离半点，我跟你讲舒乔，虽然我没有文化，没有资格入党，可是我乔艳梅打心底里把自己当成了个党员，而且是优秀党员。我这些年为了国家付出了多少啊，我为了国家付出了我的整个青春啊。”
我刚想问问我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还到了为了国家的地步，她就一句话差点把我噎死。
“就是你这个家伙啊，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从小调皮到大，我怕你长大了危害社会，每天都管着你教着你，你到哪我都不放心，还不是怕你惹祸坏了咱们国家的名声。幸好我这些年的功夫没有白费，你有今天，老娘我功不可没啊。你说说，国家是不是得颁块‘优秀党员’的证书给我，表彰一下我阻止了一颗社会毒瘤的诞生？你说是不是？现在呢，我对于党的热爱丝毫没有减少，我还是愿意继续为了我们的党付出。你说说，你一妇产科医生，被人搞大了肚子嫁不出去了这么没有社会正能量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让它发生呢对不对？这社会反响多差啊，现在不是互联网很发达吗，这事一不小心就传到了外国人的耳里，那时候人家外国人该怎么看咱们中国人，该怎么评价我们□□？等到党的名声被你臭了的时候别说别人要拿刀砍死你，就连我，也要活活宰了你。”
我妈的理由太有说服力了，鬼扯的能力简直就是空前，顺便绝后。她不仅把我们的家庭内部问题升级成了社会问题，还把咱们无辜的中国□□拉出来挡了一下，再拉着那更加无辜的外国人进来踩了一脚，我还能说什么！所有的解释，反驳，在这么强大的理由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发现我就算再回去跟着语文老师混十年，报一百年的逻辑学补习班，也永远不是我妈的对手，我只能保证自己跟她说着说着不七窍流血，不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不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地朝面前的盘子砸下去……
我虽然没有看见过我妈在菜市场跟人砍价，但是我完全能够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最后肯定是卖菜的恨不得把菜免费送给我妈，然后让她赶紧走，又或者更牛一点，卖菜的看见她老人家走进菜市场了一个个逃命似的收拾摊子跑了……或许摊子都不想收拾了，怕了这女人。
我也是怕了这女人，我们的话题就被毫无逻辑概念的她越扯越远，我眼看着我妈把我生日的事情扯到那天的尽头，却也只能看着，无能为力。她那一嘴的唾沫星子足够让你闭嘴了。
于是我的生日就这样无力回天地定下来了，就几个人好好吃个饭，照我妈说的就是，“你一二十七了奔二八的老姑娘了，还办生日宴会这不是等着被人笑话这是什么？你大摇大摆地告诉人家你今年二十七了还没有男朋友，这不是自找没趣吗？我可不想被人笑话自己的女儿没人要啊，虽然长是长得不咋地，但至少是个女的啊。”
我他妈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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