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人心若石亦然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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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山轩觉得自己遇上了救星，罗公子不仅安排利安德带他找巫师治疗，还解决了他一家的水。
“这四桶水就储存在你这，定期会有净水过来。”罗浩恒一边思索一边道。
这是一片人类聚集区，肮脏破烂的地方。整个屋子只有两个房间，孔山轩与妻子住在里间，孩子和母亲就住在外间。老母亲听到孔山轩所说经过，心中尽是感激又是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干瘦的小男孩看着这一队陌生人来到家门前，躲在老母亲的怀中，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好奇。
这屋子没有院墙，墙壁石块堆砌而成，一个屋角已经塌了，用三根黑竹支撑着，墙壁也垮了一半。屋内桌子灰一块黑一块，显然是多年的旧家具，桌子上摆着一只碗，剩半块黑头，黑头硬邦邦还留有齿痕。透过这屋角可以看见对面，对面的房子也是破烂不堪，目光所及尽是残垣败壁，感觉像是进入了鬼域。
“这一些水不仅仅是留给你用，周围人类如果有困难，你都要救济。如果你能做到，这水就不会断。”罗浩恒一边说话一边拒绝了孔山轩端上来的水，这水还是刚从车上搬下来的。“以后你不要再出去做工了，你会写字，以后就帮我做事吧。”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生死诀别，罗浩恒不由得停止说话，看向孔山轩。孔山轩听见这哭声，脸色苍白、神情悲哀，却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老母亲听到这哭声也红了眼，紧紧搂住怀中的孙子。
“唉，在这世间可有我们人类的活路！”孔山轩叹道：“前面几家要献埃纳了……”说着手中拳头不自禁攥紧，瘦骨凸显。
见罗浩恒疑问的眼神，孔山轩道：“泰铁兽是要吃人的，每一家都要贡献一名七岁的孩子，交到……呜……”说道这处，孔山轩双手捂眼，泣不成声。“我的大儿子，前年……送走了……我可怜的孩子……”
罗浩恒闻言牙关紧咬，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意似翻腾的岩浆，滚烫得要炸裂开来。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悲剧，这九海哪里又是大陆，分明就是一处深渊！
“唔，你，细细说来！”罗浩恒低沉地道，目光喷火。
“有的孩子，送过去……就被宰杀了！有的，会饲养起来，留到长大……”孔山轩的一边啜泣，一边呜咽。“但是，没有一个孩子，可以……可以……活过十二岁……”
“禽——兽——！”罗浩恒一字一句道，但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其中的罪恶。
“没有人反抗吗？”听着远处的哭喊，这哭喊好似一把把利刃，在心上穿刺、割裂，罗浩恒忍不住道。
“很少，我们……打不过……献出一个孩子，其他人……还能活下去……”孔山轩仿佛羞愧又仿佛习惯。“我们要活下去……”
罗浩恒看看屋角床榻上抹泪的老母亲，她怀中的孩子还不明白外间发生的惨剧，他的眼睛是那样单纯而明亮。可是这眼光令罗浩恒心痛，未来——是何其残忍的一种生活！
“我们过去！”罗浩恒道。
李石头望着家人哭作一团，现在他大约也已经明白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一个时辰前，监管这片区域的卫老头过来通知献埃纳的几家做好准备，接着自己的父母亲便一直在哭号。
李石头刚满七岁不久，下面还有两个弟妹，最小的弟弟才六个月。
“石头，母亲对不起你……”一名年约三十的妇女搂着小石头泣不成声，“你不要恨母亲，母亲也没办法……你长大了，长大了……”
自打妹妹出生，李石头就慢慢有一点感觉，为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妹妹先吃，衣物什么的都是妹妹的好。就连名字，重名的都那么多，什么王石头、张石头、赵石头……
“石头，你记住，你一定要记住，”从来不哭泣的父亲这刻也流着泪，“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躲在后面，要少吃东西，要少喝水，千万……千万……不要太结实了……”
李石头泪眼模糊抱着母亲，母亲身上的气息是那样熟悉温暖，尽管父母亲经常打骂，可是他从来不恨他们。
李石头注定要成为埃纳，他的父亲李习质甚至懒得费心思，去给他起一个好点的名字。而且健壮健康的埃纳会优先宰杀掉，只有体质差的个头小的有机会留着养肥，这基本成为了九海人类的共识。只有李石头的体质差，个头小，他才有机会多活几岁。
“李习质在家吗？我是邻居孔山轩。”敲门声伴随一声自报家门。
李习质的妻子哀哀凄凄打开门，第一句话便是：“今日我家要献埃纳，孔大哥，你有何事……”
这时间确实不适宜登门，即帮不上忙还好似过门看戏一般。孔山轩胳膊下夹了个拐杖，面带尴尬：“弟媳，抱歉啊，这时候登门。我……我……”说着让开身子，“给大家介绍下，这位公子，姓罗，他听闻几家的事情，特地过来看看。”
罗浩恒胸中充满愤怒，一股仇恨好似烈火灼烧灵魂，连眼珠子也红了。原本他以为大鹿世界的百姓已经很穷苦悲惨，所以他建设了天风城。可是来到九海大陆，所见所闻比之九海大陆，这些人们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他恨，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些，他怒，怒这世间的不平。
“今天要献出去的是哪个孩子？”罗浩恒低声问道，来到李习质身边，“是这个孩子吗？”
“罗公子，你……所来何为？”李习质双眼通红，抹了一把鼻涕擦在衣角，问眼前这奇怪的青年，难道他能够救小石头？
罗浩恒看去，李石头的个头比正常孩子要矮小，面黄肌瘦，头发稀疏显得头颅大，整个看去头重脚轻。但他的眼睛大而机灵，一望便知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见罗浩恒看过去，他小声道：“哥哥……”然后便依偎在母亲怀中，望着罗浩恒眼睛扑闪。
罗浩恒心中一酸，这是一个多可爱的孩子，一个多珍贵的生灵。
“假如不献出孩子，会怎么样？”罗浩恒轻声问。
“啊？”李习质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连孔山轩也惊讶起来。“这……这……可以这样吗？”李习质望向孔山轩。
“罗公子，当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孔山轩脸色凝重，左右一看，声音也轻得仅几人可闻。“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水，我早就逃了，虽然抓住了要处死，总有逃生的机会的。”
“是啊，外面没有水，逃出去，一家都要死。”李习质也低声道，“去别的城镇，没有监人堂的文书是要抓起来的。”罗浩恒点点头，这一节他知道，他的文书就是琼艾莉在三觉乡办理的。
便在这时，远处又传来哭闹声，李习质与孔山轩听到这熟悉的声响面色惨白，他妻子更是一把搂住李石头，拼命亲吻着孩子的脸庞，“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你……”
李石头流着眼泪，搂着母亲的脖子，边哭边道：“母亲，石头明白，石头走后，你们不要想我，弟弟妹妹都还小，你们……你们辛苦了。”
罗浩恒听见这话心中悸动，眼眶瞬间模糊。
“哐哐哐”连声砸门，“李习质家的，快开门！我们监人堂的！”外边有人高声道，腔调盛气凌人。
门外这话语就是一道催命符，屋内多人一个哆嗦，李习质的妻子搂着孩子放声大哭。李石头终究只是一个孩子，这刻也“哇哇”大哭起来。李习质的脚步便似灌了铅般沉重，半天都挪不动一步。
“哐哐哐”又是一阵砸门，“李习质家的听好了，你家卫爷可没时间陪你们耗，不开门这就砸门了。”
无论李习质是多么不愿意，这门终究是打开了。四五人跨入房间，人人手持黑棍，横眉竖眼，将屋中几人推开到屋角。最后行进来一位中年人，这人獐眉鼠目，个头不高，左脸长着一粒黑痣，颌下一缕山羊胡。
“卫爷，李习质家的埃纳叫李石头。”行头一位打手道，说着一直瑟瑟发抖的孩子，“就是他了。”
“唔，我知道。”这中年人叫卫砾，专门负责温殊镇的人类管理。卫砾进得门来，见到屋内除了李习质一家，还有两人，道：“孔山轩，你今日在这里做什么？”
孔山轩呐呐道：“回卫大堂，我过来看看。”
“那这人是何人？”卫砾一翘下颌，对着罗浩恒。孔山轩面色苍白，望着罗浩恒，不知作何说明。
罗浩恒盯着这人，这人一脸奸诈，为虎作伥祸害同族，所作所为是在没浪费了这副尊容。罗浩恒很想挖开这人的心脏看看，为何这人是如此反人类。
“在下罗雪原。”尽管罗浩恒很想即刻便杀了这人，但若是事态扩大招来了泰铁兽，只怕要牵连了众人。“给亲戚送净水而来。”
“净水？”卫砾观这年轻公子，衣服洁净面色白皙，倒生得一副好皮囊，当是富贵人家出身。当下也不再理睬，挥手道：“赶紧把埃纳带走，把净水留下来。”
“卫大堂，可否借一步说话？”罗浩恒对卫砾一拱手道，“在下有一桩事项想请教卫大堂，还请行个方便。”
“哦？”卫砾斜眼看向罗浩恒，一指门外，“出来说话。”
罗浩恒突兀之间遭遇这不平之事，一时弄不清状况，故此想打探寻求解决之法。
“什么，你想留下这孩子？”卫砾听过眼前这公子说明，眼珠子骨溜溜打转。这事卫砾也没有少做过。“你打算出多少净水？白银或者黄金也行。”
“二十桶净水，折成白银也可。”罗浩恒道。
二十桶净水折成白银是二两白银，这价格可不算低。换做困苦的家庭，只要孩子能活下去，便是白送也愿意。其实卫砾五钱银子也做了，何况眼前这人救人心切，价格翻了四番。
“成交，我要现银。”卫砾小声道。这些年光这一项，卫砾可没有少赚。
这房外一边还有四名孩子被两名差役看管着，此刻正在啜泣。罗浩恒一指这四名孩子：“在下想将这些孩子一并留下来，一并作价，卫大堂，您看……”
“这些你全要？你想干嘛？”卫砾奇怪道，莫非这人银子多得没地方花？少一名孩子子不算啥，但少了四五名，上头的泰铁兽可是一定要追查的。
“不成，太多了！”卫砾捏着山羊胡原地转圈，一边思索。数额少了不成，可这现成的银子丢了又不甘心，今日原本是要收十只埃纳的，看来……
“罗公子，今日原本要集齐十人之数，所以我们也只通知了十户。这五名孩子你都要了也成，只是我们临时去旁的家中抓人，大是麻烦，这价格……要翻番！”这卫砾却是打的如此主意。
“那卫大堂，这户数上头一定要交足吗？”罗浩恒倒未想到自己的一番义举竟然是无用功，如此说来，此事由此而入竟是不得其法。
“那是当然，少了一人都不行。”
“在下还想问一声，这温殊镇总共要上贡多少埃纳？”
“一户一人，现在温殊镇有两千户，还有四百余户未交。”卫砾有些不耐烦道：“我说你这人咋地，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罗浩恒自囊中取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塞到卫砾手中：“卫大堂，孩子咱不要了。这银子给您买酒喝。罗某还有一事相询。”
卫砾平白得了十两现银，心情大好，眉花眼笑道：“好说，好说，公子请问，卫某但有所知，绝不隐瞒。”
罗浩恒也没有再回到屋内，而是将孔山轩叫了出来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李石头终究还是给监人堂的人带走了，一家人哭哭啼啼送出门外。待卫砾等人离开，孔山轩在李习质耳旁说了几句话，李习质听后点点头，啥也没说，一家人望着李石头离开的方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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