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已修
程无双不想再看如此狼狈的自己，转身慢慢往外走，老徐守在洗手间外，看到她出来，松了口气，连忙伸手问：“大小姐好些了没有？我扶你一下？”
她摇了摇头，坚持着自己往车上走，老徐又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想回家睡觉。”
老徐还想说话，她摆了摆手：“对不起，我头晕，不想说话。”
司机只能住嘴，叹了口气，发动了车。程无双靠着椅背，看向窗外，路边有块指示牌，提示某公园就在往西一公里处，办寿宴的小园林就位于那座公园里。她冷冷的看着牌子，暗自发狠，她拼了命也要恢复程家的荣光，今日受的辱，来日铁定加倍奉还。
车开进程家花园时，她已经把鬼脸似的妆给卸掉了，没了脂粉掩盖，脸上被酒精刺激得和熟苹果似的红展露无遗。丁毅和李秀华出来接她，保姆一看到她的脸，就急得差点哭出来：“哎哟，那些王八蛋，到底给你喝了多少！”
丁毅道：“快找个地方坐下休息，老徐一打电话我就让小顾去做醒酒汤了，估计马上就好。”
她点点头，挪到客厅沙发上躺下，李秀华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又取来宽松的家居服给她换好。丁毅倒了热水过来，问：“现在好些没有？宴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看有没有需要立刻处理的。”
程无双摇头，想起方才屈辱的一幕幕就有些发抖，实在不想开口，低声道：“谢谢丁叔叔，没有需要你帮我善后的事。我很累，脑子很乱，讲不清楚的，明天我睡醒了和你说，好不好？”
丁毅见她实在难受，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宽慰道：“好，有事明天说。需不需要我给张先生打电话，约他过来一下？”
程无双心里一酸，她已经成年，遇到事不是请教张君逸就是请他亲自处理，这和回家告家长的小孩子有多大区别？她这么无能？她心情益发低落，把头埋进胳膊里，掩住发红的眼睛：“我明天自己给他打电话，这么晚就不要惊动他了。丁叔叔，李阿姨，我想静一静，你们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不好？我没事了，大多数酒都吐了，睡一觉就会好。”
丁毅和李秀华对视一眼，只能起身：“不舒服就打铃叫人，千万不要硬撑着。”
客厅静了下来，她慢慢抬起头，用力的抹了一下眼睛，环顾偌大的房间。家具都是多年前的旧物，做工十分精致，设计也独特，到现在也不过时，母亲程盈在设计上提供了不少创意，在她去世之后，程昌瀚几乎一步都没踏进过这间漂亮的客厅。
程盈在设计上有天分，经商也极有头脑，如果她还在，程家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程无双想起母亲就哀痛不已，又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从沙发上滑下来，蹲在茶几前，慢慢的摩挲光润的黑胡桃木，头埋得越来越低。
“大小姐，醒酒汤好了。”
她正沉浸在回忆中，冷不丁听见有人叫她，吓了一跳，倏地抬头看了过去。顾骁手里托着一个碗，站在客厅门口，眼皮微微下垂，并不直视她，显得很恭谨。但她知道，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看她而已。
她心情极其糟糕，趁着酒意大声说：“那就拿过来啊！”
顾骁嘴唇不由得抿紧。程无双平日里好歹要装一下高贵文雅，今天却连斯文都不要了，看来此人酒品很差，他必须谨慎，而且要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稳步走来，轻轻把碗放在她面前，说：“大小姐，这个汤的配方里有山楂，青梅，有些酸。我已经按照通常的用量放了糖，如果你觉得酸味还是太重，这个小碗里是糖浆，加进去调味就好。”
她抱着胳膊瞪着他，可这人表现得无懈可击，她找不了茬，只能重重说了个字：“哦！”
脸色红得不正常，眼睛睁得像灯泡，就和准备咬人的老虎一样。这大小姐平时就不是正常人，喝了酒问题更大了。顾骁脑子里响起警报，退后一步，表情还是很平静，小腿肌肉却已经绷紧，做好溜号准备：“大小姐请慢用，我先走了。”
程无双咬了咬牙，懒得再看他，拿勺子搅动着汤，酸味随着热气蒸腾得到处都是，她皱皱眉，把勺子伸向糖浆，可是醉酒之后对身体的控制力弱了不少，精神又恍惚，勺子从手里滑落在地上。
“顾骁，再给我拿一把勺子……顾骁！”她叫了一声没回应，抬头一看，房间里哪儿还有别人？
不过十多秒，人影都不见了，她就那么惹人厌？程无双一拍桌子站起来，跑出客厅。
外面是长长的走廊，顾骁跑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尽头。程无双忽然想起那句“跑都来不及，还追她”，压抑许久的怒火忽然爆发了，追了过去：“顾骁，你给我站住！”
他以为出现幻听，毛骨悚然，加快步子跑了两秒，听到后面脚步声才觉得不对劲。他很想继续加快步伐，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打工仔不可能忽视终极boss的召唤，他只能生生顿住脚步，硬着头皮转身：“大小姐，请问还有什么事？”
程无双跑了这么一截更觉得头重脚轻，手扶着墙，狠狠瞪他：“你跑什么跑？我是瘟神么？”
当然。顾骁在心里暗自点头，嘴上是不会老实承认的：“我只是想赶紧下去收拾厨房，可以早点睡觉。”
无懈可击的理由！程无双气得说不出话，抬手指着他。她本就站不大稳，不撑着墙重心就偏了，身子往前一栽，这副目光朦胧脸颊晕红的模样实在太暧昧，就像准备扑进他怀里。
顾骁立刻往后大大的退了一步，声音微微变调：“大小姐，你醉得厉害，请去休息吧。”
程无双在最后关头扶住墙，没跌倒，还没缓过气就听到他说话，声音里带着竭力压制的排斥。她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你什么意思？我偏不休息，你不服？”
顾骁只能继续后退：“大小姐……”
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你跑什么跑？”
他闻到酒气，眉头皱得死紧：“大小姐，适可而止……”
“我做什么了，要适可而止？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他实在不想再作纠缠，和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况且这女人就算清醒的时候也不会讲道理。他还是赶紧脱身，让丁毅来处理此事，便说：“大小姐，我去请丁管家照顾你。”说罢转身就跑。
程无双眼睛一瞪：“你还没回答我呢！还跑！捉迷藏是吧？好啊！我陪你玩！”
这女人真疯了。顾骁跑得飞快，转过拐角的时候由于跑得太急，没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装饰柜，重重撞了一下。柜顶放着的花瓶倒了下来，骨碌碌滚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清脆的声响让两人都停下了步子，顾骁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心里发紧。程家这种豪门，所用的摆设都是精挑细选的好东西，不会便宜。他弄碎了花瓶，自然是需要赔偿的，不知道他需要付出多少？
程无双揉着眼睛仔细看那些瓷片。她有些眼花，看得略费力，表情便显得很严肃。顾骁的心又往下沉了些，喉咙咽了咽，道：“对不起……请问……怎么赔？”
程无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顾骁这下呼吸都有些乱了——把程大小姐都搞懵的花瓶，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按理说珍贵物件都不会这样随便摆得到处都是，但好像听说某些有钱人为了表示自己与众不同看淡身外物，名贵古董也当普通用品，钧窑碗用来盛饭定窑瓶用来插花。
他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脸色有些发白。醉酒的她虽然动作不灵便情绪不稳定，但脑子并没慢下来，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报复心一起，她决定狠狠吓他一吓，缓缓的蹲了下来，凝视着碎瓷，低声说：“你赔不起。”
顾骁耳中嗡的一响：“什么？”
“这是祭红。”
“祭红……是什么？”
程无双做出怔怔的样子：“这种红色的瓷器很难烧制出来，存世极其稀少。五年前我在春季拍卖会上看到一个祭红高足瓷盘……”她用手随意比了个圆，“就这么大，一百二万成交。”
顾骁几乎晕过去。刚刚那花瓶可比一百二十万的盘子大不少，再算算古董升值的比例……他也扶住了墙，低下头，鲜红的瓷片色泽浓艳，就像溅出的新鲜血液那样刺得他眼睛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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