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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昆明找到了工作，每天八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中午会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吃饭和休息。有很多人选择这里旅游，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在小公司里当一个临时的员工，暂时代替生病了的小刘，他签了两个月。
从下车的那天开始，他所有的闲余时间都用来熟悉这座城市。昆明和吉林完全不同，南方多少带点温婉，绿色的爬山虎，有粉刷成橙色的墙壁，带着一丝明媚和温柔。他在一家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小旅馆对付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看到了刚出浴的世界，美丽动人。昨天大雨倾盆，雨水充足。
早上天色微亮的时候，旅馆的前台打着呵欠，眯着眼玩着手机。亮了一夜的电视终于安静下来，屏幕上只有黑白灰斑点在跳动，喇叭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秋风吹过了枯黄的树林，叶子在颤抖。
周喻楠走过去退房，电视散发出热量，胳膊上有了一种炙热感，在早上显得那么突兀。
“一百二十块，”胖女孩眯了眯眼，“最好给零钱。”
他翻开钱包，从夹层里掏出钱递过去。钱包更瘪了，他以为自己已经饿坏了，肚子里空空如也，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夸张的——他的钱包只有寥寥几张钱，张开夹层就像是张开一张饥饿的大嘴。
他顺着马路左拐，然后过了好几个弯，曲曲折折，穿过小巷时路过一段城中村的公路。两边有断了的墙壁，露出旧了的砖茬。青绿色的苔藓爬上了人们的房屋，隐隐约约消失在墙角和窗户四周。
他终于找到了报纸上的一家小公司，认好路之后他又去找出租屋，离公司不远就有一家，房价便宜，当然，这只是报纸上说的。在纸张的黑白照片下面有铅字打出来的联系方式，署名是刘先生。他没有方式和足够的价值去在昆明找更好的工作和住处。
身处陌生的地方，他就像黑白默片里出现的一个彩色人影，和环境格格不入，所有的高楼大树，人群河流，都是不熟悉的，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手里的一张报纸和心里寻找顾清的信念。
出租屋在一个老旧的小区中，墙壁上只能依稀看见当初粉刷的砖红色，像是古代老北京宫墙上刷的厚厚的四氧化三铁。现在色彩剥落，时间渗透了水泥，把内里的砖墙暴露出来。窗户还是当年的窗户，楼梯还是当年的楼梯，整栋楼还保留着四十年前的格调。只是时光交替，沧桑爬上了脸庞，它就像是一位老人，隐藏在成群结队年轻的生命中苟延残喘。
周喻楠走进旧楼，慢慢向上爬，楼道两端贴满小广告，也有下了色的对联，各种颜色的纸片贴在墙上，补丁摞着补丁，只能在补丁的缝隙中看到当初泛白色的墙壁。
他在四楼门口站立，清晨的楼道里安静而又黑暗，声控灯年久失修已经坏掉了，现在电力开关被物业老头掌握着，节约每一度电。他敲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他加大了劲，敲门声在回荡着，反弹后扩大了无限倍冲进他的耳朵。
里面传来开门声，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打开了门，两人隔着防盗门看着对方，中年男人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陌生人来拜访，大清早他的脑子还没有醒过来。
“我想租房，”周喻楠说，“三楼或者五楼，价钱怎么样？”
男人反应过来，立马把防盗门打开笑呵呵的走出来:“差不多差不多，小兄弟北方的还是西边的？口音不像啊。那个啊……我们房子都不贵，上边八百，下边六百……还有好一点的，看看？”
“下边的，”周喻楠说:“六百的那间带我看看。”
男人显然对周喻楠的小气不怎么高兴，他把笑脸收回去，从钥匙扣上取下一个钥匙递给周喻楠:“房价六百，水电自费，家具不全的自己看着办，就这么多。”
周喻楠接过钥匙向下走，男人不紧不慢的跟着。没有开门前周喻楠对房子带着期待，开门后欢迎他的只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和渗出来的潮气。
他搬进去了，而且在小公司做了小文员。
他开始了两个月的打工纪，为了两千五的人民币操劳，这还得益于他大学的名气，不然一个月一千出头的基础工资交完房租水电，解决了肚子问题，剩下的钱连饭馆都去不了。他一个月有两次休息，他决定每次都要坐着公交环城游览，在茫茫人海中大浪淘沙，找那难忘的身影。
他喜欢上了写日记，晚上在台灯下记录密密麻麻的字，写上一天的心情和生活，有时开心，有时烦躁，他要把这些文字送给顾清，倾诉无言的爱。
对门住着一个商品店销售员小宋，小宋是一个小青年，理着一头板寸，周喻楠住进旧楼时小宋和女朋友起了争执，晚上隔着两扇门可以听到他对着手机在喊:“为什么？给我三年，不，两年就行，我给你买房，就在这，你现在别逼我，我真的没钱。”
过了两天小宋再也没喊，傍晚小宋来敲门，他被小宋拉出去喝酒，男人通过酒精交流，周喻楠看着他喝着酒唠叨。小宋一直在说她有多么好，多么漂亮，多么贴心，她知道什么时候给他长面子，他很爱她，他背着家里打了好几份工，为了攒钱给她买房，买家具。
他哭了，眼泪掉进酒杯里，手指插进头发，脑袋低垂着颤抖。
周喻楠不知道如何安慰小宋，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个时代已经不是过去，有些女人们开始拜金，她们就像草履虫，从滴着盐水的那一头游向另一头，趋利避害就像是天赋，所以背叛后的挣扎和逃避都是无用的，何必要对着不可能的事纠缠不清。
他陪着小宋，两个人坐在街角，天色变暗，两个人逐渐隐藏在浓重的黑暗中。
夜里只有哭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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