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人与人之间有一条线，感情，血缘，恩怨，欲望……一切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个人过一辈子，会遇到许多人，可能陪伴一辈子，可能擦肩而过，人与人之间连成的线交织成一副巨大的网，作为一个节点，人永远不可能摆脱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时候人们会感叹入网昆虫的可悲下场，这些虫子变成网的主人的果腹之食，莫名其妙的结束一辈子，留下死之前的遗憾和恐惧。
周喻楠喜欢上网，凌晨时分点开IE，漫无目的的浏览信息。网上每天都有天灾人祸发生，消息被炒作的满城风雨。有很多人留言，关心的，路过的，幸灾乐祸的都有，他从第一条开始向下拉，读着那些情感。他的眼睛反射在屏幕上，从模糊的瞳孔阴影中看到自己的麻木。周喻楠觉得自己像是一场娃娃剧的掌线人，躲在幕后让剧情继续下去。
小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离异，父亲还没有做公务员，只是一个小工厂的厂长。他外边有一个大学的女学生，两人经常住在城市另一边的复式公寓里，每个月有一半时间在那边过夜，可能是八号给工人发工资的那天去城那边，也可能会在家待一天然后第二天大早上出门，半个月后再回来。
母亲坐在卧室的床上，关了所有的灯，拉上窗帘，房间里不分白天黑夜。
他从学校回家，房间里会有一种阴暗潮湿的感觉渗到骨头里。终日不见阳光，不升灶火的房间里像是医院冰冷的太平间。
周喻楠问母亲:“妈妈，爸爸怎么不回来啊？我好饿啊，妈妈我要吃小肉丸。大壮说他妈妈会做小豆包，我不信，他还给我偷出一个来呢。妈妈你怎么不说话？妈妈？妈……”
他忽然有些害怕，想要拉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起码不会让自己那么害怕。窗帘刚卷起一脚，他的母亲从床上冲下来拍掉他的手，一把把他拉过去。
他吓坏了，哇哇大哭。他的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然后一点一点掀开窗帘。周喻楠透过泪水看到了母亲的脸，憔悴的像是一块水中浸泡了多日的猪皮，满满的都是皱纹和暗斑。
中午人们吃饭时，他和母亲拥抱着嚎啕大哭。
他还小，不懂得为什么母亲哭的撕心裂肺，不懂得父亲为什么彻夜不归，不懂得自己为什么心里有种蔓延扩散的恐惧，他只是想哭。
在冷清的少年时期，他学会了做饭和上网。他把饭菜端到母亲的房间里，半小时后原封不动的端出来，他在床头柜上搁下糕点，然后自己回客房睡觉。
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时，他发现自己满脸泪水，母亲还是坐在房间里，房子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电流声。他把电脑打开，从网络里聊以慰藉。
他恨那个男人，他的父亲。作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有何恩德结婚生子，他对不起多少人，除了他的事业，他一无是处。周喻楠讨厌自己，他认为自己有一半的身体是肮脏的，自己就是个错误的存在。
后来日子越来越糟，终于，他十八岁生日时除了父亲带来的蛋糕外还有一张A4纸。周喻楠有一个难忘的十八岁生日，在这天，他过了一个安静和平的生日，也过了一个以后全家再也不会团聚的生日。
母亲从法院回来时露出绝望和解脱的表情，她刚推开门就瘫坐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周喻楠也不会去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时间长了，他熟悉了母亲的喜怒无常，最多只是让她回床上休息。小时候惊惧的感觉现在都变成了平淡。
他被判给了父亲，母亲得到了一套房和钱。父亲把他当做囚犯一样去养活他，或者说是为了那间工厂的未来去培养他。他挣扎了，也屈服了。他用未来换了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权利。后来他和周衍相处时，一定会发生口角。两个人已经从性质上有了难以调和的矛盾和不可修复的创口，一切都是因为父辈那份不该产生的爱情。
红色的结婚证变成了绿色的离婚证，颜色深的刺眼。
那个男人不会担心他会逃跑，周喻楠的人生完全捏在他手里，这个儿子必须按定好的路走下去。当周喻楠长大到足够理解他时，他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自愿的接受命运。
周喻楠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笑出来，起码那个男人不死，他不会笑。可是他遇到了顾清。
他现在网的节点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和自己一样有着故事和天性中的孤独，他为她沉迷，他真的爱她，悄悄地，慢慢的。
周喻楠还是给他的父亲打了电话，没有经过三秒就通了。周喻楠沉默着，对面也沉默着，两个男人就像是爆发前的火山，安静的准备着咆哮。
那端开了口:“有什么事。”
周喻楠张张嘴，他对这个声音很不喜:“周衍，我要你的一句话。”
校务主任把周喻楠请进去，把两份盖了红章文件交到他的手里。他不想看这种嘴脸，于是他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背影。他知道那个主任在背后咬牙切齿，咒骂自己的无礼。他不在乎，他只想找到她，无论咫尺天涯。
夜半他坐在星巴克喝咖啡，花了他几天的饭钱。
里面的人昏昏欲睡。有人埋头坐在角落里，灯光昏暗，依稀可以看见笔记本电脑反射在那人身上的光线，那是一种电子冷光和暖色调的调和色。
周喻楠靠窗而坐，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楼下冷清的街道。夜风从这端吹向另一端，卷起纸片和灰尘。月亮有一半埋在云里，月光不及夜里城市里的LED光线，显得这里变得现代，平添了一份冷漠和绝情。
出了星巴克他上了一栋楼的天台，有夜风从远处袭来，带着干燥的冷空气。由高向低看，可以看到裹了长袖衫的人们匆匆走过，然后消失。
他闭上眼，呼吸着空气，尘埃进入他的肺。
他嘴唇颤抖，沉默在这座梦里的迷惘南国里。
;
https://www.bqvvxg8.cc/wenzhang/47/47075/268215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8.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