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梦里南国 > 05

05


现实是一根狭长尖锐的鱼刺,横亘在喉咙中央。刚开始你对它给你的疼痛置之不理,觉得这么一点点伤害无关痛痒。只是日久天长,伤口开始扩大,喉咙开始发炎,开始肿痛,你后悔了,现在迫切的想要把它拔出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但是你发现,它已经和自己的肉长在一起,想要抛弃它,就得割下自己的肉。你开始犹豫,到底是任凭它存在还是忍痛取出来,犹豫不决的同时,它对你的影响越来越大,甚至嗓子开始沙哑,你终于怕了,于是割下了更多的肉,把它从身上取出来,最后留下的,是你一次又一次犹豫不决留下的伤口,鲜血淋漓,足够你纪念一辈子。

        周喻楠最近迷恋上陈奕迅的歌,沙哑却让人偏爱,每一句歌词都能进到心里。他感觉陈奕迅的歌词就是自己的内心独白,连起来长长的但不会感到烦躁,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是斟酌许久,带着不一样的感情在胸口盘旋。

        他也不想总是回忆过去,像是一个懦夫,何止过去,现实和未来都是循环播放的视频,每一件事都会让他想起最难忘的时光。他对自己抱着讨厌和感谢的矛盾态度,每天周喻楠想起不辞而别的顾清时都会厌恶自己,同时他又对自己念念不忘感到庆幸。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十年》

        2015年。

        他和顾清在她离开的前夜互相拥抱,彼此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有多么灼热,黑暗里两人都遵守规则,闭着眼睛接吻。周喻楠喜欢她的舌头,在接吻的一刻,他更像是一位读心大师,从舌头交织的时候听到心脏在吼叫,尤胜奴隶得到解放的欢呼。自从顾清和李朝分手之后周喻楠似乎有看到了当年的顾清,而不是那个颓废的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里的女孩。他无法理解自己以什么身份和她接吻,不是男友不是情人,只是暂时停留的酒店吧。

        一年前李朝和顾清分手,原因众多,李朝只是说家里出了事,自己给不了她幸福。她找李朝,说自己可以和他一块面对,有什么需要的她可以帮忙。李朝拒绝,她不死心,又去找他。李朝没有生气,他很平和的拒绝,当她哭着第十三次找他时,李朝没有见她,她收到了一封信,没有寄信人,没有地址,只有她的名字孤零零的落在信封上。她知道这是李朝的信,她有点害怕,不敢拆开这薄薄的纸。

        周喻楠在凌晨两点半从床上爬起来,火急火燎的穿上衣服,爬到铁栅栏附近翻了过去。半夜的校园像是黑暗的天牢,他是唯一的囚犯,他越狱的唯一理由是她需要他。

        D楼天台上她坐在地上,没有哭泣没有焦躁,只是有一罐又一罐的啤酒洒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坑。周喻楠看着啤酒顺着她的嘴角留下去,沿着下巴洇湿衣服,散发出酒精的味道。他没有劝她,也没问她喝酒的理由,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那个半夜的未接电话。劝服从来都不是他的能力,他只能用行动告诉顾清,世界上有一个人理解她,关心她,站在她的那一面,她才是他的世界。

        两个人比流浪汉都要窘迫,无言的夜晚只有喝酒和易拉罐掉在地上的声音。熬夜让两人变得憔悴,倔强的两人盯着路灯看了一夜,只有那盏灯才是出路。期间无数的飞蛾和昆虫从草地上飞出来,摇摇晃晃扑向灼热的灯,最后都被烧成发焦的尸体,落在地上。

        日出前夕的黑暗终于到来,温度开始降低,夜风吹过,被酒精浸湿的皮肤变得冰冷无比。他站起走向顾清,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她用宿醉的眼睛看着他,迷茫和无助从眼神中散发出来。

        她和他接吻,最黑暗的时间里他看到她的眸子在发光,然后嘴里感觉到她泪水的咸涩。他把她的头松开:“闭上眼,顾清。”她闭上眼,周喻楠吻干了泪水,最后印在她的唇上。

        太阳出来了,他背着她离开学校,让她在旅馆休息。她闭不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天花板。周喻楠牵着她的手,给她温暖和力量。她知道,自己的世界里,除了李朝,还有周喻楠,李朝给了她最大的绝望,周喻楠给了她绝望中的希望,她还得坚强。

        他去找李朝,把他从宿舍揪出来拉进家属楼后的小树林里,给他脸上打了一拳。李朝同样一拳打在周喻楠的胸膛,周喻楠感到胸口传来的疼痛,他咬咬牙,抬起脚踢在李朝的小腿上,二人一拳一脚,殴打在一起,最后都躺在地上,无力站起。

        “喻楠,”李朝说,“以后你好好对她。”周喻楠没有回答,听他讲话。李朝张了张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你别让我寒心,这么久了,顾清在乎你远远胜过在乎我,她爱你,只是她不知道。你别对不起我的感情,也别对不起她的感情。”

        周喻楠没有接话,他在回忆从相识到现在的时光,原来他才是那个渔翁,不是那只蚌。

        只是他骗过了自己,让自己用畸形的一面对待现实,现在一切都被暴露,自己如何能脱离这场感情?

        再难言,再苦涩,自己都得一手承担,这根鱼刺,越过了喉咙,刺穿了整颗心脏。一辈子都难以消融。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犹豫不决的周喻楠,不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孩。他想要一条道走到黑,无论未来如何,追逐顾清,让她得到快乐幸福是他的责任。对手已经让路,没有任何一个理由阻挡他。那份薄弱的自尊心和廉耻心怎能让他下跪。

        前路迷茫且黑暗,周喻楠必须伴着坎坷前行,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渔舟,风雨同行。手中只有一双桨,这就是最后的武器。他需要打败的,可能是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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