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美人
第四十九章
万芳年的书信今日从灵州发出，估摸着其他三州接到也得在两日以后，纵然再快马加鞭，想来几位知州齐聚灵州，怎么着也得五日左右。
既然预知过几日四家知州要撕破脸，庆慈觉得还是要提前防备些微妙。
“王爷，可需要咱们这边提前布置什么？”
萧静好笑看她一眼：“你当会出现什么血雨腥风的武打场面？”
庆慈不好意思吐吐舌头，她还真那么以为。
“若是那样，本王倒好处理了，”萧静似乎也很遗憾，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互相扯皮、推卸责任罢了。”
萧静说着，将手中书卷放下，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惫。庆慈看在眼里，灵机一动，殷勤道：“王爷，要不我给您捏捏肩膀吧？我们药王谷有一种推拿术，于松缓肌肉、释放疲劳方面颇有良效。”
萧静挑挑眉，看了看庆慈一双纤纤小手，淡声道：“你这手劲只能捏蚂蚁吧？”
嚯，竟然看不起药王谷的手法？纵然对方是北疆王，庆慈也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维护药王谷的尊严。
她捏着自己的手指，皮笑肉不笑：“王爷，你尽可以试过后再说。”
见庆慈一副笑里藏刀、秋后算账的模样，萧静心觉好笑，索性将书丢在一边，整个人转过身平躺了下来，撩起眼皮，问：“这样？”
庆慈难得使唤他：“须得趴着。”
萧静便翻了个身，趴了下来。他身量太长，美人榻只到了他的膝盖，刚刚侧躺着曲起腿还不觉得，这样一趴，小腿往下立刻没了搁腿的地儿。
庆慈又使唤他：“这儿太窄了，得去床上。”
她话音刚落，门外燕然刚刚踏进来的一只脚顿时收了回去，可他动静不小，屋内二人都看了过来。
燕然只瞟见自家王爷已经趴在了美人榻上，立刻垂头道：“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庆慈：“……”
萧静轻咳一声，浓眉蹙起：“何事？”
燕然瞟一眼庆慈，道：“王爷，万大人给您送来了些……东西，您看看属下怎么处理？”
萧静见他支支吾吾，心头不悦：“扭捏什么？是何什么东西，给本王说清楚了。”
“是！”燕然也不抬头，一字一字道，“万大人说担心王爷无聊，给王爷送了一对江南美人。”
他话音一落，萧静和庆慈二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庆慈眨眨眼，以为他要起身，立刻站直了身子，后退到一旁，微微一笑：“既然王爷有事要忙，那推拿之事以后再说，我便先退下了。”
说完，她礼了一礼，便垂头出去了。
萧静望着她的裙裾一角倏忽消失在门边，嘴角微抿，慢慢坐起了身。
燕然还在门口，瓮声道：“王爷，这江南美人，您打算接着吗？”
萧静凉凉看他一眼：“不如你接吧。”
燕然大惊：“王爷，您是在跟我说笑吧？”
“知道还问？”说着，一本书直直砸了过来，“给本王哪来的送哪去！”
“是……”燕然没敢躲，那本书就掉在了他脑袋上，他忍不住哎呦一声，连忙将书捡起，拍了拍小心搁在一旁博古架上，说，“王爷息怒。”
“那还不快去？”萧静阴测测道。
燕然抬眸，这才见萧静眼神吓一跳：“属下这就去！”说完，飞也似的跑开了。
萧静发了一通邪火，心头这才缓了缓。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恰好看到庆慈的身影从书阁出来。
只见她快步走出繁思小院，站在路口，昂着脑袋，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思索该去哪里。过来一会，她似乎又耷拉了下肩膀，也不看路了，随意选了靠近雁栖湖的一条步道，慢慢走远了。
萧静站得高，望得远，大半个清荷庄的景色都能收入眼底。庆慈孤单薄弱的身影化为阔大的背景里的一个移动小点，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萧静就那样定定站了好一会，才回到书阁。他重新躺回美人榻，随意翻起一本书，看了两页，可眼前一行行墨字好似也成了一个个移动的小点，扰得他心浮气躁。
好半晌，萧静目光终于阴沉下来。啪嗒一声，手中的这本书也扔在一旁。
庆慈独自在清荷庄溜达了一个下午，走得腿肚子都酸胀了，到了晚上，终于摸到了厨房。万芳年走得时候，留下了专门伺候起居的婆子，还说给萧静一行请了酒楼的大厨。
庆慈不想去繁思小院找萧静一道吃饭，就一个人摸到了离厨房最近的花厅。
谁知一进门，便看见萧静大马金刀坐在桌边，似在等人，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好菜，还有一壶酒。
王爷……不是在等自己吧？庆慈心中迟疑，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萧静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见她明明看见自己，却立刻缩回了脑袋躲了起来，心中大为光火：“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庆慈咬咬唇，终于又伸出了头。只见灼灼灯光下，萧静坐在上首，目光更为灼灼。燕然木头桩子一样，面无表情杵在角落。
庆慈压下所有复杂的心思，冲萧静笑笑：“王爷，您是在叫我啊？”
“不叫你叫谁？”萧静下巴一点，口气有些硬，“还不过来吃饭。”
“哦。”庆慈脸上挤出微笑，慢慢踱到桌边，捡了个不远不近的座位坐下，目光落在眼前的佳肴上，立刻叹道：“哇，这么多好吃的。”
萧静凤目微眯，在一旁观她神色好似如常，就像无事发生一般，一下午烦闷的心情顷刻被捋平，但同时，心底似乎又起了一股新的暗恼——他还心心念念等着庆慈回来给他推拿，结果这丫头疯玩一下午，真是够没心没肺地。
“吃吧。”
萧静动了筷子，庆慈这才高兴地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夹向了面前一道蜜汁莲藕。
“好吃的，王爷，您也尝尝。”庆慈眼睛晶亮，努力让自己表情真诚。
萧静看她灿灿笑脸，心里又熨帖三分。
“下午去哪了？”他问。
庆慈嘿嘿一笑：“就是随处看了看，清荷庄风景很好，很多地方都很好玩。”
萧静颔首，拿起酒壶，没再说话。
庆慈见状，连忙起身，接过酒壶，殷勤道：“王爷，怎么能让您斟酒呢？我来，我来。”
说着，给萧静的酒杯斟满。
萧静见她如此乖巧，心中的毛刺终于完全熨平，他难得冲庆慈露出一个堪称爽朗的笑：“你也尝尝。”
“我酒品不好，还是王爷您喝吧。”庆慈讪笑，摆手推脱，她还记得上次在王府喝醉的事儿，更怕今日自己喝多了会流露心事。
她自小就是这样，遇到些小委屈自己消化便好，若是被人知晓她恐怕会十分无地自容。
好在萧静倒也没有勉强。
两个人也没有再多说话，各自平静吃饭，偶尔一个添酒，一个慢饮。
身后燕然看着自家王爷与庆姑娘这幅默契的相处画面，一瞬间榆木脑袋像是又被什么砸了一下，脑壳竟然被砸开了窍。
他眨眨眼，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了很多过往——王爷得知庆姑娘从王府不告而别那日，自己挨得那顿骂；还有，当时门外红柳看着自己的同情眼神；再来就是今日下午……
燕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鼓包，难怪啊，万大人送了美人来，庆姑娘便要走，而庆姑娘这边一走，王爷就发了那么大的邪火……
燕然又看一眼桌前安静用饭的两个人，再度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儿——王爷那日莫名其妙赏给他的那支东珠金钗被自己随手搁哪了来着？
想了好几个地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了。夏日花厅里，燕然忽然后背出了冷汗。不行，不行，明日他就得立刻写信给红柳，让她帮着去自己屋里找找。不
然王爷要是哪日后悔找他讨要回金钗，他拿不出来，那自己脑袋不得满头包才行？
桌前两人不知角落里的燕然，在他们一顿吃饭的功夫时，脑海里经历了多么复杂的思想斗争。
萧静吃得倒不多，一壶酒倒是喝了个干净。庆慈晃晃酒壶，这才惊觉自己只顾着斟酒，倒是没劝萧静莫要贪杯。
“王爷，您还好吧？”她盯着萧静眼睛去瞧，不过对方面色好像愈喝愈白，完全看不出醉酒的痕迹。
“无事，这酒不烈。”
“哦。”庆慈点点头，又没话了。
“去湖边走走。”萧静语气淡淡地，不像是邀请，更像是命令，庆慈正好也想同他商量晚上可不可以不住在繁思小院了，便点点头，跟了上去。
夏日闷热，湖面吹得都是暖风。头顶星河璀璨，倒映在雁栖湖面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湖边步道。燕然察言观色的能力大为提升，只远远跟着。
见身前萧静一直无话，似乎就是邀自己饭后散步而已，庆慈思索再三，觉得还是把话说明白才好，终于在快到鸣筝亭的时候，叫住了萧静。
“王爷。”
萧静侧眸，回看她，他眼神里映着月色，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庆慈不敢多看，摸摸鼻子，道：“王爷，我今晚想住知秋院。”
知秋院在雁栖湖西岸，离繁思院隔了大半个湖。
萧静盯着她无意识的小动作，问：“为何？”
庆慈笑嘻嘻道：“知秋院我下午去看了，风景我很喜欢。”
萧静眉梢一挑：“本王不喜欢。”
“又不是您住，”庆慈忍不住抗议。
萧静似乎不愿再谈：“你离本王太远，本王不放心，就住繁思院。”
庆慈吞吞吐吐道：“可是我也不能……打扰您也不好。”
“打扰本王什么？”
“就是……”庆慈犹豫道，垂下脑袋，声音里终于泄露了一丝委屈，“万大人给你送美人了不是么？我也住繁思的话……反正我觉得不好……”
等了半天，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送给本王，”萧静凑近她耳边，缓声道，“是送给燕然的。”
“啊？”庆慈傻眼，不由回头去看燕然。
萧静也看了过去，继续道：“你不觉得燕然，也是一表人才吗？”
是倒是是，可是……
萧静继续道：“你看燕然，得了美人，多高兴？”说着，冲燕然竖起大拇指。
远处燕然，眼尖地看见王爷默默冲自己竖拇指，心道，我果然没猜错，这下不打扰王爷，王爷终于夸我了哈哈哈哈。
萧静：“你看，本王没骗你吧，燕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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