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循环”
栗子糕真的很好吃。
味道很香。
已经吃完一些的少女打算把剩下的带回忘溪继续吃。
忘溪这个地方因有一条名曰“忘溪”的河所以取名忘溪。
在忘溪有凤玄离的洞府。
而那条叫“忘溪”的河又据说是因和传说中酆都城外奈何桥下的忘川同源所以取名“忘溪”。
不是溪流却叫忘溪。
大约是“忘溪”听来比“忘河”好听吧。
当然这也是据说。
不知真假。
这是凤玄离告诉少女的。
挽月在想，真正的忘川会是什么样子呢？
酆都城里到底有多阴气森森？
阎罗王和牛头马面长什么样？
判官一日要判下多少鬼的善恶和去处？
……
不过一般也只有等死后才能去那阴曹地府了吧。
少女还不想死。
凤玄离在忘溪的洞府当然不是洞穴，在忘溪这样的洞天福地，他有一所内有亭台小筑、假山流水，颇为风雅的宅子。
与挽月所见过的富贵凡人家的宅子差不多。
只是装点并不甚多，简单好看。
晴空下，二人乘坐小舟游于天上，然后穿过高山上的云雾。
这艘小舟也是凤玄离的飞行法器之一。
他本人对于法器数量不甚在意，不过到底游历过不少地方，所以身上大多物什是不怎么缺的。
小舟上薄纱轻笼，使透进来的雾气淡了许多。
铃铛被风吹动，响声清脆。
少女趴在船边，往下看到奇峰怪石、苍松流水。
且船上还放着自己最爱吃的栗子糕。
这是让她感到相当惬意之时。
而舟上另一侧，红衣公子只是展开着折扇，低眉垂眸，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出了这座山后再过不久就到忘溪了。
……
……
……
“到了，莫要再发呆了。”红衣公子将视线移到正趴在舟边的少女身上。
“我没有发呆。”挽月回头道。
凤玄离收起法术，小舟消失，二人轻轻落地。
忘溪是天上天下三百六十二处洞天福地之一，不仅是个极好的修行去处，景色也美极了。
纵使已来过数次，再来时江挽月还是会惊叹于这美景。
忘溪很大，凤玄离的洞府在忘溪南。
这里芳草青青、桃花灼灼、流水湍湍，只是不见有什么宅子。
直到跟在红衣青年身后穿过一道无形的墙之后，两人才从结界外进入了结界内。
瞬时眼前一亮。
这儿依旧与她前几次来一样，景致不曾变化，这里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寒冬的到来。
但若是能有白雪皑皑，想必也另有一种风情。
凤玄离让忘情的挽月在湖心小亭等他，他似乎要去取什么东西。
少女便乖乖呆在亭中。
栗子糕正摆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她认认真真把裹在糕点外的纸打开，挟一小块放入口中。
有一点糕点碎屑掉在了地上。
挽月随意往地上一瞥。
正好瞧见几只蚂蚁。
它们把那一点点的栗子糕给搬走了。
少女并不在意。
她继续取一小块想要放入口中。
沉浸在栗子糕美味中的少女并未注意到……
有一缕金色的烟，沿着她的小腿攀至了她的后背。
“唔……怎么有一点……困。”
手中小块栗子糕“啪”一声落在石桌上。
而挽月也抵不住忽而来极强困意，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
……
……
“……唔。”
好晒。
奇怪，不是在凤玄离宅子里吗？
怎么这般晒。
躺在地上的少女睁开双眼，然后坐了起来。
“这是……”
大大的太阳悬在无云的碧空中。
什么遮挡也没有。
这里是？
是什么地方？
少女迷茫了一下。
她适才，不是在凤玄离宅内小亭中吗？
后来……
后来怎么了？
自己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站了起来。
遥望前方，似乎有一座城。
而身后则是什么都无。
她决定先去那座城里看看。
不知此时凤玄离发现她不见了吗？
希望他能早点来找到她。
不过，能在凤玄离地盘上直接把她给掳走，说不定对方也是个了不得的呢。
往前大概走了一段路后，江挽月终于看见了人影。
还是不少人。
他们个个身上都背着一个鼓鼓的袋子。
像是……粮食一类的东西。
这似乎挺重的粮袋把这些人的腰都给压弯了。
她走上前去，走到那最后一人的身旁，“请问，此处是——”
那人被突然出现的少女吓了一跳。
“你是新来的？你怎么不背上粮食？”随后这人向挽月发问。
？
新来的？
“不要再耽搁了，快，去那边，把粮食带上，进城去，省得被责罚。”
？
这人怎地擅自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同伙。
她不明。
但当她随后低头，便一下子明白了。
自己身上原本的衣裳，竟不知何时变成了和这些人一样的，灰色的、粗糙的布衣。
什么时候？
竟连衣服都换了？
她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事情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不过，当下还是先听这个人的吧。
静观其变。
而后再说。
于是顺着这人指的方向，挽月也去捡了袋粮背在了身上。
她的体力尚可。
毕竟是被凤玄离传授过武艺并颇为严厉地教导过的人。
背上的粮食散发出的味道不知为何让她有些熟悉。
可细细想去，片刻竟想不出在哪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只是这味道好闻，她喜欢。
江挽月跟在那些人后面，不快也不慢，只是跟着他们。
她脑中思索许多，却始终如雾里观花。
搞不清。
跟着那些人终于进了城中之后，她同那些人将粮食运到了一个很大的、看起来像仓库的地方。
然后又跟着那些人来到了吃大锅饭的地方，饱了一下腹。
日落月升，到了晚上，又随那些人一起睡了大通铺。
似乎他们这些人地位比较低下，只能得到这样的。
夜深之时，少女在透过小窗照进来的月光辗转，想着明日除了干活以外，她得去弄清楚更多的东西才行。
不过——
凤玄离要找来这地方，是要花这么久吗？
当然，能她自己逃出去是最好了。
阖上眼睛前，她又在脑内回忆了遍今日去过的地方，及路是怎么走的。
然后陷入梦乡。
第二日。
依旧是做工、吃饭、睡觉等。
试图走一点弯路，被责骂了。
第三日。
依旧是做工、吃饭、睡觉等。
有前日之教训，今日未敢再有什么异常举动。
第四日。
依旧是做工、吃饭、睡觉等。
从同伴口中得知了他们运的粮食是从庞然大物手下夺取的。
少女心生疑惑。
什么庞然大物？
多大？
会比凤玄离跟她提过一次的“法天象地”更大吗？
说起来，凤玄离怎么还没有找到她。
第五日。
依旧是做工、吃饭、睡觉等。
怎么每天都是这些。
……
第十日。
总觉得已十分习惯这样的日子了，不必再多叙。
第十一日。
感到一些想法正离自己远去。
觉得她就应该好好地做工、吃饭、睡觉等。
……
然后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
整整两年过去了。
凤……是谁来着？
脑海中似有如此一人存在。
她又是谁？
一个恪尽职守，每日过着重复的生活，搬运粮食、修建住所、饲养幼儿的——
恪尽职守的——
然后这一天。
和往常一样。
她在搬运粮食。
今日粮食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似乎很久以前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很久以前。
几年以前。
时隔许久她再次闻到了这种味道。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呢？
……
她所喜欢的……
味道。
……
栗……
糕点……
“是栗子糕！！！”
沉默的少女突然发出的声音把她的同伴吓了一跳。
是啊……
是栗子糕啊。
她怎会忘记这个味道呢？
是凤玄离买给她的栗子糕。
她最喜欢的。
她是谁？
她是江挽月。
她在等谁？
她在等凤玄离。
不过似乎并没有等来。
那还得自己想法逃出去。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味道永远地记住，不再忘却。
她不属于这里。
她和周围的同伴们不一样。
她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所以她不想留在这。
这地方太怪了。
这么多人每天在做同样的事。
而且，她周围的他们，简直不像人。
就算所得远不如所做也无动于衷。
就算因太疲惫而累死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就算被责罚至死也无动于衷。
太怪了。
或许其他人对这样的日子习以为常，但她不行。
这不是她喜欢的事。
她喜欢的是找书。
只有找书，才能让她获得特殊的满足感。
那么怎么才能逃离这里呢？
这种事自己很久以前也想过。
不过当时似乎无从下手。
这次，要如何做呢？
……
这一日过去后的第二日。
江挽月开始朝自己的同伴透露出“为何我们如此辛劳，吃穿却这般简陋”的想法来。
同伴丝毫未对她的话有什么应答，只是疑惑地歪头看着她。
少女没有放弃。
不急于求成，两年都待，慢慢来。
她坚持不懈。
十日后，对方似乎有那么一点儿被打动。
有动摇迹象就好。
三十日后……
九十日后……
三百六十日后……
在江挽月初次在这里出现的那个地方，穿着灰色布衣的少女以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向周围的伙伴们诉说着她之所想。
她身形不高大，但在这一年里她用尽各种办法拉拢来的同伴们的眼中，她就是能带他们向前走的唯一人。
这一年，江挽月将自己的强大时不时地、谨慎地展示给她所选的觉得可能认同她的人，让他们更加信服她。
而现在，她认为，时机到了。
此时不进！何时进！
“我们要登上城楼，以另一种身份。”她以平静却蕴含如燎原火般意志的话语说道。
而后一切都很顺利。
按她计划的，在黎明还未到来之前开始行动。
那样就不会引起过多注意。
而且她还从其他方面做了诸多谋划。
当她带着同伴们登上城楼，高举火把以为信号时——
当她以为接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时——
当她看着城下那些熟悉的面孔也即将和她一样——
“……唔！”
她微微睁大了双目。
不可置信。
不可思议。
一支箭。
射入她的身体
随后是百支、千支。
从她的背后。
射来——
侧城楼上正有序地登上那城中之王的近卫军。
鲜血从嘴角边流下。
一切嘈杂都在远去。
视野变得模糊。
结果……
她还是，没能做到啊……
可是——
为什么？
她向来谨慎，应不会——
看来她还是……
不懂这里的人啊。
……
意识也远去了。
模糊之中，江挽月仿佛见到了深黑色的天空。
仿佛来自地府一般的……
黑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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