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篇:剑界,流年逝梦 下
数月前，顾青晨与同学关大卫又一次在讨论平行宇宙的问题，这是他俩课后经常做的事情。
顾青晨开玩笑的说“一花一世界，会不会一剑也是一世界呢？”
关大卫却是一点也没开玩笑地开始思考了起来，“世界这个定义本身很宽泛，也许真的有。”
说到这里，关大卫眼神突然变得神秘了起来“说不定，我们就是剑世界中的亡魂喔。”
顾青晨一愣，关大卫却已经掏出纸笔，在纸上画了一朵郁金香，“一花一世界，时间流逝速度与我们不同，也许花中也存在高度文明，只不过他们经历一年，也许我们才过了一秒，只是我们没有去理解。花是活物。”
之后他画了一块石头“石头是死物，但它依旧是一个整体，所谓一砂一世界。其孕育的世界也许我们不能理解但也一定存在。这世上多少事情是我们无法了解的？”
顾青晨突然想起一句话，喃喃着“注视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注视你。你在桥上看风景，却也在看风景的人眼中。”
关大卫愉快地笑了笑“就是这样，剑也一定有他自己的世界，如果说我们也在剑界之中，说不定对外界来说，我们只是过了外界的一秒钟。”
顾青晨在纸上画了一把剑“我们的世界是宇宙，又不是一把剑。”
关大卫却又摇摇头“如若我们与剑之前存在维度差距呢？我们看见的虚无，其实只是无法理解高维。说不定，也许我们只是剑的精神世界产物。”
顾青晨愣住了“精神世界？”
大卫笑得有些奇怪“非人类的精神世界本就是我们无法想像的，也无从去想象。”
顾青晨一怔，本还想继续问下去，然而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他只能作罢。只是这个问题，停在了此处，两人确实也无法继续深究下去。
顾青晨与晓儿走出森林的时候，晓儿是深舒了一口气，而顾青晨，凝视着河流中他的倒影出神，那倒影，飘逸的黑色长发、高鼻梁瓜子脸、雪白的肤色脖颈间那条项链上挂着一枚白玉发簪、眼神清冷，身裹黑色披风怀中抱着一柄木剑，这样的一名黑夜般冷秀的女子，怎么会是自己？
の
又是一样的场景，无月的夜空，呼啸而来的伪明教势力，死灰般的城市。此时此刻，紫色长剑剑尖指着李吟伤的鼻翼，白发男子梁十三冷冷道“还不明白？你再如何，也胜不了。”遍体鳞伤的李吟伤仍是用不屈的眼神望着梁十三，而后失去了知觉。
恢复知觉之时李吟伤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起，他已经不敢相信这是梦了，透过铜镜看见的自己，似乎比之前年长了些，“也不知这是年长了还是沧桑了。”他自嘲着，果不其然家仆又一次急报，他又一次只穿着中衣拿起剑就跑了出去。
还是那般的场景，他，一身苍白色的中衣，褐色下装，十七八岁的面容，握着手中长剑，却不住地颤抖，他仍旧护在如同失去魂魄、呆立着的顾青疏身前。
“伍掌门、梁门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似乎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我难道不是死了吗？”李吟伤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那身着水蓝色长袍手持清霜剑的白发女子。
白发女子一直闭着双眸，那斜飞入鬓的柳眉微微一动，语气不知是褒奖还是嘲讽，“万剑轮回。”
李吟伤突然感觉后脊有些发凉，眼睛更是直挺挺地盯着白发女子“我梦见你对我说，这世上的所有武学都出自逐日新月。”
白发女子却是笑了，笑得让人发寒“不是梦，你所经历的，都是真实的。”站在李吟伤身后的白发男子冷冷补充道“却也是虚无的。”
昏暗的烛火，照映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李吟伤，他颤抖的右手周围开始产生阵阵白雾，“妖言蛊惑不了本王！”一声怒吼，拔剑出鞘，他白色的身影如一颗银色彗星直击那白发女子，“天地冰云剑！”苍白如瀑的剑影一分为四，然而白发女子竟没有丝毫闪躲，未曾出鞘的清霜剑直接用剑鞘击中了李吟伤的胸口，后者如风筝般被甩了出去，摔落之时还将呆立着的顾青疏撞倒在地。李吟伤咬着牙，将顾青疏紧紧抱在怀里，眼神仍是不甘地看着白发女子。
伪明教势力都没有再进攻，仿佛受了白发女子意志控制一般。白发女子微微叹气，似是怜悯“若不是你与你的宁敬远师兄将剑界撕开了一道裂缝，你也不至于和他承受这般虚无而永恒的折磨。”白发女子轻抚着自己的额头，如同俯视蝼蚁一般看着李吟伤。“不能让你们破坏了这剑界。否则，所有人的梦都会幻灭。”
“是你制造了这剑界，为什么！”突然，一个对李吟伤有些熟悉的清朗声音在不远处的凤阳王府屋顶响起，所有人目光都望向那高处，就连李吟伤怀中的顾青疏，也突然抬头，那是……
与暗夜融为一色的黑色长衣披风、漆黑色的长发上戴着一枚白玉发簪，其如月光般皎洁的皮肤尤为突出，夜风吹开的细发，显而易见的是那道左眼角的刀疤，深入鬓中。
李吟伤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但是……自己怀中的人是谁？
白发女子伍十九一眼读出了李吟伤眼中的困惑，但伍十九的眼中也有惊讶，甚至是愤怒“你居然真的来了。”
黑衣女子莞尔一笑“剑残影阁下，身为剑界双主之一，某的出现，不该是预料之中？”语罢，一个轻巧如燕的回旋，落到了李吟伤身边，看着李吟伤抱着怀中的少女警惕地向后缩了缩，黑衣女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吟伤，我和她都是顾青疏，只是她是你内心的阴影，你生前的未了之事所化。”
未了之事？我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李吟伤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白发男子梁十三此刻已站在剑残影身旁，在他俩的注视之下，李吟伤怀中的顾青疏竟然一改之前的呆滞，而是站起了身走向黑衣女子，但是她的身影随着她每走一步而却越来越模糊，仿佛是镜子里即将消逝的虚像。黑衣女子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顾青疏一步一步走近，走近。两人最终合二为一。
“……青青，剑界，究竟有什么更深的意思？”李吟伤也站起身，那双眼睛中的疑虑更重了。
黑衣女子闭着眼睛，却是会心一笑，“吟伤，真是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语罢，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眸忽地睁开，“早在当年南明湖之战，由于领悟‘万剑之心’的伍十九与梁十三不甘心门派覆灭，他二人利用剑气对冲的巅峰时期，制造了剑界，让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流逝。”
李吟伤震惊“时间，停止？不可能。”
顾青疏浅浅一笑“并非真正停止，而是从那一刻开始，原本无人幸存的逐日新月派，留下了传人，从而导向了历史，而那个世界，和原本的世界并非同一个世界。”
李吟伤若有所思“那这个世界才是真剑界？一个由他二人意志所引出的平行世界？”
剑残影的冷语突然打破了二人的对话“不，我和兄长二人执掌剑界与残青、残疏剑形成的死剑界相平衡，扭曲了时空，无生一，一生万，才会孕育出无数个世界。她，顾青疏，便是从其中一个世界而来。她为何能来此，完全是因为你与宁敬远的万剑相冲引发的一道裂缝。”
梁十三紧跟着说“不能任由你李吟伤破坏剑界平衡，所以我与十九妹将你封在了这里，在这轮回往复的世界无限徘徊。只是没想到，你引发的裂缝将顾青疏带到了这里。”
“不只是因为引发裂缝哦。”顾青疏幽幽一笑，淡粉色的唇勾出一道弧线。“还有，情。”
李吟伤原本那张很难露出表情的脸突然展现了悲伤与喜悦交织的一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顾青疏，他已经很明显察觉到，现在的她，把所有都表露给他的，那么……
李吟伤转头，令人费解的是，他的容貌竟然已与之前血战南明湖时候的样子无异，他突然似笑非笑地说着“阁下将本王置于剑界之中，是怕本王与残青、残疏剑共鸣，引发更大的崩裂，对么？”
剑残影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丝毫涟漪：“是又如何，你俩如今只能在永恒的剑内品尝无尽的轮回。”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兵刃闪光、剑出鞘声掺着剑刃碰撞声紧随而起，李吟伤手握长剑与剑残影手中出鞘的清霜缠斗在一处，剑残影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声音却仍旧没有起伏“已说过，在这剑界之中，不可能超越我新月之剑。”一剑猛挥，李吟伤手中的长剑断裂，李吟伤被震退数十步，而剑残影竟然在暗暗喘息，是他的攻击起了作用吗？
这一次，是他身后的顾青疏发笑了。“吟伤何时说要超越了？”说着她左手举起木剑，挡住了梁十三想要干扰李吟伤的动作“梁门主，双日争辉，双月同天的场景，可是很壮观呢。”
此时此刻只有这四个人，感觉到天地间隐然有震颤之感，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竟隐隐发紫，甚至有近乎超声的蜂鸣之声传入耳中，然而他们很清楚，这是剑鸣！顾青疏手中的木剑一时间散发出点点紫色荧光将其包围，又瞬间雾化成尘埃，手中之剑竟然化作了一把半锈不锈的铁剑。
残疏剑，竟再度出世！
半锈不锈的剑扭出一道极为刁钻的锐角弧度，直刺梁十三，而后者挥剑突刺，攻势在半路突然骤停后回旋，挽出一道紫红色的剑花，远远望去，仿佛绽开一朵蔷薇！然而顾青疏一退未退，一防未防，半锈之剑随着人影旋转，宛如跟随着极快拍的舞步，霎时间刺出九道剑影！
一道紫光闪烁，一声激烈的碰撞，顾青疏漆黑的身影伴随着点点荧光紫跳跃在半空中，轻巧背对着梁十三落地，残疏剑鎏紫的剑锋被左手反握着，几缕青丝飘落，在触碰到剑锋的瞬间，便化作尘埃。同时梁十三的左眼角，已然裂开了一道血痕。
顾青疏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愧是逐日派‘花落归宗’，真是让晚辈大开眼界。”
梁十三却不如之前冷静“汝之‘漫步九幽’，竟已八重，这应是只有逐日剑魔卿若笑达到的剑境。”他实在无法想像，这名黑衣女子，真的做到了所谓的双日争辉！
“这招不是漫步九幽，而名：血海听霜！”顾青疏冷冷回复。
“等一下。”剑残影突然跃至两人之间，“顾青疏，你不想要那个梦吗？”
顾青疏转过身，迟疑了片刻“什么？”然而她看向剑残影之时，已经心知肚明。
剑残影淡淡一笑，并没有算计也并没有怨恨“在剑界的作用下，你与李吟伤二人可有天伦之乐，岂不……”
“不必了。”顾青疏闭上眼，已经完全知晓剑残影的意思，却毅然决然拒绝了，“死者不能苏生，梦终是梦，这个世界原本没有我，也并没有吟伤，再真实也是虚无。堂堂掌门，竟无直视结局的勇气？”
此言一出，换来的是，整个凤阳、也许也是这整个世界的一场寂灭。
最后，伍十九、梁十三二人相顾一眼，各自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哥哥……回去之后，我们就不能像普通兄妹这样在一起了呢。”
梁十三牵起伍十九的手，微笑着“嗯，逐日新月也不会再有了。”
李吟伤悄无声息间已站在了顾青疏身后，一眼便发觉了她头顶上的白玉簪，情不自禁地，想伸出自己的手触摸她，却在半途犹豫地停了下来。顾青疏静止的身体忽然动了，随着那一抹乌黑的秀发，转身映入李吟伤眼中的是那洁白而光泽的脸颊和淡粉色的唇，两人互相再靠近了半步，顾青疏睁开那双如玉的眼眸，眸光泛起秋水涟漪。
这寂静的黑夜中，他们二人彼此相拥、身影相叠、唇齿相融。随后，剑界的无尽黑暗，迎来了第一道光芒，随后整个世界被这光明所吞没。
“青青”
“吟伤”
“缘见了”
の
无数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流星如雨而下，从玉山瞻望，犹如炼狱一般，南明湖的湖水上卷起无数黑色的漩涡，伴随着映着流火的浪花。两点像是星光一样的光球从紫色的天空中坠落，一红一蓝，在落到南明湖栈桥上的瞬间，光芒一掠而过，伍十九与梁十三出现在原地，两人皆在做一个瞻仰紫天的动作，那一刻，仿佛世界停止。
“掌门，这……”新月派残存的一名弟子上前，只见伍十九默默地摆摆手，紧握长剑，继续搏杀着，战至最后一人。
一枚巨大的陨石呼啸而来，突然被一道紫色剑锋所击碎，碎裂之石如雨落下，一名身穿黑衣的逐日派成员落下，一把拽住梁十三的胳膊“门主，快走，我和紫夜殿后！”梁十三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天行者，不要退缩，来，一起杀出去！”猛挥他手中的紫电长剑，一道紫红色剑流如同蛇形闪电一般击穿了几颗砸落的陨石。“万事万物，先破后立。”
随后，那场爆裂的流星雨仍然吞噬了一切。
の
“死者不能苏生。”依稀还是这么个季节，绿柳垂堤，叶子已有些微泛黄，近处湖面上画舫穿梭来往，才子佳人立于船头赏风吟景，颇是一道明丽风景线，就连石桥上的人也是成双结伴。唯她一人倚靠着石桥，头戴破斗笠，双眼无神地盯着跟前的破碗，她身上干干净净，唯独残缺了一只左手。
“叮”一枚铜钱掉在她面前不远处，她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地爬上前捡，却被人顺势扯掉她负面的斗笠。
“哟，叫花子，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啊！”这人油头粉面，此刻正用眼角余光上下打量她“呵呵，哥哥这衣服被你弄脏了，二两银子拿来作赔。或者，今晚陪哥乐呵乐呵？”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默的看着来人。
好事的游人纷纷聚来指指点点，似见惯了这等狗血戏码，竟无一人出来解围。一阵风卷入，堪堪吹开了她额前青丝，左眼尾处斜斜一道深痕直入鬓间，似是胎记，却生生破了皎好面相，徒增一抹凶煞之气。众人也俱为一惊，更觉得此人生来不祥。议论的声音从窃窃私语渐渐转强，她却仿佛没有听见。
不远处路过两名主仆，其中一名是打扮贵气的紫衣男子，听闻桥头这边的喧哗，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那独臂女子，却只是轻轻摇了摇扇子，便转身远去。“王爷，准备回去了？”“嗯。走。”
“来世，果真再无缘。”她抬头，喃喃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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