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箭待发时
慕容冲被带到正阳殿时走的是偏门,听说是正门前跪了一个疯子,乐安王打发过了,但恐怕他还未走。
“什么疯子?疯子还能进宫?”慕容冲觉得奇怪,便问前面的宫人。
几个宫人战战兢兢躬着腰身,回身对他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不敢答。
进了正阳殿,可足浑、慕容暐、慕容臧都在。
“陛下,皇兄,二哥。”慕容冲跪下冲可足浑与慕容暐行礼,又对着慕容臧作了一揖。慕容臧站起来回了一礼,继而上面慕容暐点点头,慕容冲这才放下手站了起来。
“凤皇,你知不知道,你皇兄召你来是为了什么?”可足浑坐在皇帝一侧,笑弯了眉眼。
慕容冲自然不知道,于是如实摇了摇头,看向慕容暐。
慕容暐偏头示意了一下,左右的人立刻将案上放的东西捧了下去,换了慕容臧笑着说:“中山王开府,陛下念及骨肉亲情,特为中山王备了厚礼。”
慕容冲听得糊涂,只想赶紧知道是什么厚礼,隔着远就伸了脖子张望,到了跟前才发现是蒙着帛遮盖住了的,即刻想要掀开来看,看了眼慕容暐又不敢太失体统,只能站在那里等待允准。
“行了。”慕容暐看他一幅急切的模样,眼睛也紧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笑了说:“你看看吧。”
“谢皇兄!”慕容冲展开笑颜,迫不及待立刻掀了开来。
赫然一幅精致印绶。
“往这里来,不是……这里,对,左边,左边一点。”
几个工匠吊着一块书着“中山王府”的牌匾,左左右右总算摆正了位置。
入内果然是不一样,倒真是如同建了另一座皇宫,宫里派来的人正在忙着搬运,一个个手里要不然是太后的宝贝,要不然是皇帝的恩赏,指挥的看见有人进来,急忙地弯下腰收了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
“中山王,您来了。”
慕容冲正跟慕容凤说话,理也没理他,慕容凤第一次来这“中山王府”,什么都觉得新奇,拦下了一个宫人细看她手里的东西,即刻又笑着招呼慕容冲来看。
“这有什么新奇的?”慕容冲探头过来,不过是一块赤色的石头。
“你现在自然看什么都不新奇。”慕容凤说:“这是赤玉,从前在扶余国产,传说是要剖开马的脑袋,取出脑子来,这活只能扶余人做,后来高句丽灭了扶余,咱们又灭了高句丽,这宝贝就变得稀罕了。”
“你从哪听来的?这都是真的?”慕容冲听得入神,又有几分不信。
慕容凤还没说话,旁边那个管事的太监先□□话来:“世子说得一点不错,这赤玉的确稀罕,尤其是这块,太后对着向来爱不释手,平素捧在手里,睡觉也要放在枕头边,听说赤玉有安眠的功效……”
“行了行了。”慕容冲不耐烦地打断他,只怕他这么喋喋不休下去没一个停下的时候,拉着慕容凤往里面走。
今日慕容泓未跟他们一起,却并不是因为他也要乔迁,济北王府离着宜都王府近一些,因宫中都在忙着慕容冲的“中山王府”,所以他那边冷清很多,装设也都极简单,所幸他本就尚简,要收拾的也不多。
“你别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慕容凤进了内室后悄悄拉着慕容冲的衣袖说:“他这个人,咱们最知道了,对什么都苛求,眼里不揉一颗沙子,且一旦不高兴了都在脸上、嘴里,他如今只是不与咱们说话,已算是对咱们好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未真的放下慕容泓的事。
几个人抬着几只玄色的箱子进来,慕容凤比慕容冲还要好奇,忍不住凑过去一看。
“这都是族中朝上送来的贺礼,你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的,我们挑几件让人送去济北王府。”慕容冲站在一旁说。
慕容凤点点头,翻找挑寻了半天,拎了一对外面鎏金的铜马镫,看起来似乎有些旧了,他拿在手里打量了半天问:“这是谁家送的?这么寒酸?”
“那是楷哥送来的,是先桓王的爱马所配之物,前几日那马随主人去了,马镫就卸了下来。”慕容冲伸手要过那马镫来放在案上一只打开的锦盒里,说:“如何就寒酸了,这些贺礼我全看不上眼,唯独这个。”
“说来太原王自从进宫了一趟之后,就闭门家中,郁郁不乐。”慕容凤说:“怎么一回事?”
“该……该是还在为桓王伤心吧。”慕容冲猜测着答道。
慕容麟往内室里看了一眼,小可足浑和几个下人正在把一应东西都从几只箱子里收拾出来,里面人仰马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光是慕容泓、慕容冲他们兄弟有乔迁之喜,皇帝还下旨准吴王“开府仪同三司”,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一顿极其敷衍的安抚,稍愚钝些的却还把这当成了件十足开心的事。
譬如小可足浑,这几日一直喜笑颜开,满心以为是自己一把泪水一把姐妹情去求太后才得的这一家上下的“恩赐”,走路都掩不住要笑出声。
慕容麟暗自对她不齿,心中甚是好奇这女人到底是笨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一路走到书房,站住了脚步,紧紧盯着闭合的大门。
慕容垂自搬进新的府邸后,除去早朝便一直是在书房中度过,一日三餐有人递送,来客也一概不见。
慕容麟又看了一眼侧面的窗,因天渐热了,窗是开了一半的。尚在不自知时,他就已经悄然溜到窗前,矮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顺着往里面看进去。
慕容垂正端坐在案前,与他对着坐的是长子慕容令,也就是慕容麟的兄长。他们不知道正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慕容垂偶尔问上一句,剩下都是慕容令在滔滔不绝,慕容麟一直盯着慕容垂,看他时不时随慕容令讲话点头,竟然看得呆了。
想想他自出生以来,别说这么相对而坐,只在众人中与他说一句话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门蓦地开了,这才将慕容麟惊醒,他倏忽站起身来想往后面走,刚走到拐角就被慕容令叫住。
“贺麟,是不是你?”
慕容麟想干脆就跑了,他也未必能追上来,却又想自己也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这样怕他?那人虽是大家都默许的“世子”,但终究自己也是慕容垂的儿子,且论名义上,他的母亲是个废妃、是罪人,自己的“母亲”是府上的正妃,是如今太后的妹妹。
这样想来立刻回过头来,看到慕容令那一刻却又没了气势。
“……是,怎么?”
慕容令看他转过身之后便立刻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怎么要走?不进去见见父王?”
慕容麟被他抓住一时有些尴尬,因他的生母原先只是个奴婢,而恰恰他生下时母亲就死了,于是直接过继给了刚入门不久、不受慕容垂待见的“新王妃”可足浑氏,且就他自己来说:性格中怕生人,喜安静,平素躲在房里看书,与府上的人皆无来往。
更不要说与慕容令有什么交集……在他们这一辈里,慕容令文武双全,光芒四射,又深得父亲慕容垂的喜爱……
慕容麟吸了口气,顺着往书房看了一眼,半晌低沉着声音说:“我还要回去读书……”
“怎么整天到晚地关在门里读书?”慕容令笑了起来:“平常想见你一面都难,怎么?莫不生错了,本该是个女孩?”
慕容麟窘地红了两耳,抬头想发怒反驳,一撞见慕容令的笑容却立即什么都说不出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勉强回应:“我……读的是六经、兵法。六经,圣人之言;兵法,打仗用的……”
慕容令依然笑得灿烂,低头问他:“贺麟,你可知道赵括是谁?”
“赵括?当然知道。”慕容麟答道,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这下子脸也红了,低下眉眼躲着慕容麟,辩解道:“我……我……他……不是……”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慕容令抓着他的那只手动了动,转身便走:“既不是赵括,咱们便骑到马上,练上一练。”
慕容麟松了手里的弓弦,“嗖”的箭飞出去,一头扎在地上。
“弓得拉满,贺麟,你是不是使不上力?”慕容令拉着缰绳上前去,弯腰拾起那支射偏的箭放回箭筒里。
慕容麟伸出犬齿勾住下唇,重重一咬,那一片颜色便泛了白,手里的弓垂下去,眼看着慕容令又纵马跑得更远,到了离靶子更近的方位,冲他招呼着。
“贺麟,别气,再射一次,这次朝我脚底下来射,射到这,就算比方才用力。”
慕容麟犹豫了一下,那边带着关切的问询又喊了一遍:“贺麟?来啊!”这才重新架箭,拉满了弓,眼盯着那锋利的箭头瞄准远远那个人影,竟一度想要就这样射出去。
倏忽醒过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箭头缓缓向一边指,手指一动。
不偏不倚,正在靶心。
https://www.bqvvxg8.cc/wenzhang/44/44886/244124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8.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