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烤鱼
“只要一个人走就行,你们就不用跟着了。这样没有意义,知不知道?”李雩真心怕了他们的死脑筋,如果是小全就绝不会这样,这时他倒发现了小全也有优点——“服从性”和“灵活性”。
紫苏和厚朴两个很有默契地东张西望着,虚云更是一副你管老子不着的样子。
“你们都跟着药师爷学傻了!如果你们能替我受苦,我还求之不得,可是没有用,该我受我我还是要受,你们会不会算账?”李雩又板着脸教训了一番,连药师爷也骂了进去,他们却仍是油盐不浸,“好,我知道了!一个一个笨得要死!”
李雩也无可奈何,真想做一个结界把他们困在里面,可是只要没见到云镇子就不能用法术。
管不了他们,李雩心一横,一脚踩了上去,尖刀从足背穿透,疼得差点晕死过去。这种疼真真切切,云镇子还真不是开玩笑。
厚朴和紫苏哪管他那么多,跟着就下去了。
紫苏当时就痛得大叫一声,痛过后却和厚朴两人搀扶着哭笑不得,好不容易修炼成了人形,却发现木头脚趾其实还有点用。
李雩回过头气不打一处来,可紧跟着虚云和厚朴要踏出一只脚来,还怎么骂也不听,他只好出了一个主意,把虚云抱到了前面,接着又象接力一样,一个一个地传递过去,用这种方法至少可以少受点苦,二十丈的距离只相当于五丈了,每个人“只”需要被刺二十下。
李雩心里咒骂着把血淋淋的脚拔了出来,却发现在一抬脚的同时伤口迅速地愈合了,比爬台阶时恢复得快多了。嘿嘿,这个云镇子只是要他受折磨,却不要他的命。
当五轮过后,还以为至少缩短了一半,向前看却发现刀丛的距离又变长了,投机取巧一点儿用也没有。
李雩最恨被别人耍,不仅因为吃了亏,更重要的是侮辱了他引以为傲的智慧,这一次又被别人放在手心里做弄,他肺都要气炸了,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脏话咽了回去。
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可以找出点窍门,而这云镇子却一点儿也不能通融,李雩的小聪明用不上,只有咬着牙老老实实地一步步从闪着寒光的刀口上走过。
如果他们是普通凡人,哪怕能快速恢复,也挨不过死去活来的痛苦折磨,只要看一眼那冰冷的刀锋就会腿肚子打颤没有胆量再迈出一步。
世上什么是最苦?这个问题可以说凡人根本没有发言权,因为那些苦和修仙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想要成仙就更难上加难,想要脱胎换骨首先得经历死亡的痛苦。吃苦吃得多了,人就会变得更坚毅,更自信,就像经历过风雨的水手,就像经历过硝烟的战士。
同样的切肤之痛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桑思齐被绑上菜市口的那天也是雨过天晴,当痛得死去活来时围观的老百姓还在拍手称庆,而这一回他却有不一样的心境,再也没有悲伤、后悔、痛苦、绝望,相反还有一种自豪感。
精神空虚的人藐视思想的崇高,总是说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毫无用处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说这种话的人才是最可怜的人,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情、友谊、亲情……这些人类最美好的感情,更没有受到过万众拥戴,忠孝仁义礼智信廉八字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包袱,为钱为权可以弃之如蔽屐,却不知道人与牲口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
在一阵剧痛过后,李雩眼前浮现出长兴的衙门前站在大雨中的那一张张面孔,还有老村长、小虎子、桂嫂……他这才看到自己的真心,他们就是他力量的来源。他自认为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一天没有妖怪的逼迫也这么拼命,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算得上“英雄”?
李雩甚至想象着等完成使命回家时长兴的神仙们会怎么热烈欢迎自己,还有那些村民,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但只要看着他们恢复以前平安宁静他就觉得满足。
桑思齐得到过世上的无价之宝,却被自己毫不珍惜地抛弃了,实在是太愚蠢!
李雩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但有个人毫无疑问是个大英雄,那就是大夏国的兵马总元帅——戴伯根!
因为叛徒的出卖,某日深夜铎镝人攻入了夏军的大本营,戴伯根没来得及披挂便走出帐篷查看,却被骑兵的弯刀斩断双足。部下拼死把他救回来,扶上马背,想要送他离开,他却简单包扎之后强命他们拿来他的黑铠甲和六合枪,身先士卒向敌人冲去。他说:“老子伤的是腿,又不是手,骑在马上照样能杀得铎镝人屁滚尿流!只要没死,还能喘气的,都跟着老子上!”
在戴伯根的率领下军心大振,到清晨时打败了偷袭的敌人,还等来了援军。这时戴伯根将军终于支撑不住,倒地身亡,年仅四十八岁。大军在为将军报仇的怒吼声中向敌人发起了总进攻,血战二十三天后把铎镝人赶出了全境。这是对北俱芦洲最后的大会战,戴伯根从此被封“战神”。
桑思齐曾在平度听过这样一种论调,说从膝盖处被斩断后根本不可能坚持作战,那种痛实在是非人所能承受,一般人早就晕倒了,就算清醒以后失血过多也不可能骑马打仗。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是人们把戴伯根给神化了。说什么伤的是腿不是手就没事,这完全是吹牛皮,人们都有切身体会,哪怕是个肚子痛也直不起腰干不了活。
懦夫不相信世上有真的勇士,因为他们成不了那样的人,所以才会拒绝相信他的存在,只有这样才可以不为自己的胆怯感到可耻!又加上他是前朝的英雄,新王朝不会替他说话,渐渐的人们相信了这种说法,戴伯根的神庙香火凋零,后来干脆被拆除或挪为他用。
一度,桑思齐也曾置疑过,但现在亲身经历告诉他信仰的力量是多么伟大!一切皆有可能!
说什么“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可事实上许多人为了见自己的亲人一面,就是不咽下最后的一口气,可以拖上好几天,连黑白无常也无可奈何,因为每个人就是他自己的神!
“战神”不是传说,而是人类的骄傲!如果再有人敢说戴将军的坏话,李雩会臭骂一通,没有人家戴将军,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到哪里出生呢!
李雩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他想要做首诗,想要画幅画,最终只是仰天长笑:“你们看我们这个样子象什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京城,京城有一种很好吃的酸酸甜甜的小吃,叫冰糖葫芦,我们就象被串成一串的冰糖葫芦。等过了这一关我一定带你们去吃。放心,我请客,不要你们掏银子。”
“虽然我没吃过,但想也想得到值不了几个钱,你画一幅画就有好几百两银子,别想太便宜就打发了我们!”
“是啊,我去过京城,那里有全国所有的好吃好喝的,只请我们吃冰糖葫芦,雩爷忒小气!”
“哈哈,看来你们不把我吃穷是不罢休了!”
李雩和厚朴、紫苏痛得呲牙裂嘴却默契地故意谈笑风声,就是要做给云镇子看,让他看到他们没有屈服,只有虚云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
大家手拉手,互相扶持着终于走过了刀丛。
走过了牌楼,李雩指着牌楼内的宫殿楼道:“现在我们总该可以进去了吧?”
“你们可以进偏殿了。”
李雩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宏伟的宫殿还只是偏殿,五庄观的规模可真大。
“那么我们可以见云镇子了吗?”李雩又问。
“经过偏殿就行了。”持正把拂尘挂在左肘间,推开了那扇厚厚的朱漆大门,“请。”
第一百二十三章烤鱼
这是一个很宽敞,空空荡荡的大殿,正中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红底洒金“武”字。这个字足有十尺,那只笔一定粗得象根扫帚。从书法角度看来中规中短,但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只有李雩这样的内行人才看得出绝不仅仅是勤加练习就能达到如此的力度,还需要作者腕力过人,也许还有多年习武的经历。
字下一张条案,上面一只紫砂茶壶,一个高大的灰衣人背对着门坐在一个蒲团上,地上散放着几个蒲团,他的腰上系着只葫芦,脚边放着一根雕刻得很别致的金色降魔杵。降魔杵是佛教的法器,出现在五庄观内有点让人费解。
灰衣人头也不回地长叹道:“你总算来了。”
一听声音就能辨认出这人就是那个唱歌的老人,李雩深施一礼道:“云镇子前辈,在下长兴李雩。”
那人转过身来,李雩就失望了,只见他头发白了,胡子眉毛却还是黑的。听虚云介绍过云镇子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一见到他黑胡子黑眉毛,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是云镇子。
“你认错人了,我是马如龙。”他说起话来很温和,却不怒自威。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口,李雩就感觉到亲切,就像老相识一样。他给李雩的感觉和朱鹤翔很相似,甚至有一种见到久别的亲人想要抱头痛哭的冲动。他两世为人都不是感情用事之人,甚至可以说有些薄情,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再次出现,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为了不要失态用极强的自制力生生把眼前的湿意收了回去。
“师尊让我要这里等你,我已经等了你十八年,你怎么才来?”马云龙一声声地长叹,“是在五庄观内的十八年,你算算这是多久?”
李雩还以为是错觉,十八年前他才出世,就算云镇子和香香一样能掐会算,知道十八年后会来求雨,又为什么要让这老头儿等着呢?这老头到底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紫苏和厚朴心里皆是一惊,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马上垂下了眼睑。他们都隐隐感觉那个谜团就要解开了,有些不安,又有些不舍,但不管是不安,还是不舍,他们都无能为力,该要来的总归要来。
李雩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的异样,再次仔细打量这马云龙,他坐着也能看出身高足有九尺,可以用鹤发童颜来形容,如果不是这一头的白发,最多四十出头的样子。其实那一头白发并不使他显得苍老,而只是显得与众不同。他穿着劲装,腰背挺得笔直,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您贵庚?”虚云忍不住问。
“六十有八了。”马云龙自豪地说。不同于需要保密的女人,他深知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没有人不羡慕。
有一个念头从李雩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是巧合吗?董梦麟、朱鹤翔、马云龙全都是六十八了!如果不是惨死,自己也应该是这个年纪。曾经的好友是“麒”“麟”,后来又遇到了朱“鹤”翔,而这位是马云“龙”,自己更明摆着是“鲤鱼”,名字里都有瑞兽,还这类似的亲近的感觉……是有某种特殊的缘分吗?
李雩甩了甩头,这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不,不可能!除了董梦麒以外,见到他们时都是老头子了,分散在大华国的各地,董梦麒是个落地举子,后来成了个穷教书匠,朱鹤翔被怀书锦困在了云梦泽,马云龙是在五庄观里跟着云镇子修行,他们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这些八竿子打不上的人怎么可能与自己有关联?他说等了自己十八年,就算他说的是真话,董梦麟和朱鹤翔可没有!
马如龙似乎看出了李雩的疑惑,又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你,师尊并没有明说。”
“那么,能不能请老丈引见一下呢?”李雩问道。
马如龙指着地上的四个蒲团,彬彬有礼地说:“别急,请先坐一会儿吧。”
李雩等人又如何不急,无奈急也没有用,只好乖乖地坐下。
才一坐下,蒲团上就着起火来,四人刚想要站起来,马如龙却说:“你们站起来火就会熄灭,但也就见不着师尊了。当然,如果你们受不了,可以起身下山,我绝不勉强。”
原来爬了台阶,过了刀山还不够,还要放在火上烤,可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断无打道回府之理。
渐渐地,火越来越大,熊熊的大火笼罩着他们。这火不是凡火,既不是红色,也不是蓝色,而是金色的火,衣都没有烧着,眼睛也可以睁开,但是看不到彼此,只能听到声音。
厚朴、紫苏和虚云三人都是凡人之身,痛得忍不住低声**起来,只有李雩因为已经脱胎换骨,还能勉强顶住。
李雩突然想起上穷碧落下黄泉里也有大火,但实在记不起当初是怎么通过了。
李雩搜肠刮肚,急得象只热锅上的蚂蚁,半盏茶后竟然奇迹般地再次想起了那个法子。
“用意念把热量引到丹田来!”李雩大喊道。
过了好一会儿,仍然听不到他们的回话,也不知道他们听见了没有。李雩只好自己试试,可是感觉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这热度还渐渐从表皮深入到了肌里骨骼,再到了五脏六腑。
李雩自己能够喷火,碧眼金睛兽的火也伤不了他分毫,但这种火对他毫不留情。李雩看到自己全身就像烧红的木炭一样,摸了摸皮肤,竟然是凉凉的,一点儿也没有烧伤。
人在陷入绝境时往往反而能获得勇气,激发出潜能,可一旦知道还有退路便会念念不忘,这时心理的折磨往往比肉体更甚。李雩不禁在心中暗骂云镇子这只老狐狸,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却又说什么随时可以站起来,摆明就是想骗着自己前功尽弃。
李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大声说:“喂,老头!你不是说等了我十八年吗?难道就是等着把我烤了吃?快放了我,有什么话好说,也许我心情好不用你求我了!”
“哈哈……你名叫李雩,又不是条真的鲤鱼,我吃你做甚?”马如龙竟然开起玩笑来,顿了一顿又好心好意地说,“你们别动,火候还不够,再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李雩不知道应该要哭好还是笑好,他就像一个厨子,还“火候”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了,李雩甚至想象着他等会儿还会用上油盐酱醋等佐料,他该不会是已经进化到吃熟食的妖怪吧?
这样痛苦的煎熬却没有一个人放弃,还互相鼓劲,李雩、厚朴、紫苏又把云镇子骂了一通。
马如龙根本不在乎他们骂云镇子,在四人身边转来转去,一个个前后左右地端详着,摸了摸胡须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
接着他又念了一段长长的咒语,四人身上的火熄灭了。
李雩四人全身的皮肤都红得象是煮熟的虾子一样,一个个全身无力地躺在地上。
李雩这才发现他的确是自己见过最高的人,但一点儿也不显得笨拙,仿佛存在即合理,只有靠近才会惊觉他的高大,而远看一点儿也不觉得高,他的全身上下都很匀称,比例恰到好处。
他一把扯下了灰衣,露出上身结实的肌肉,这时候的马云龙看起来象个二十几岁的壮小伙。他又从地上捡起那根降魔杵,在虚空中劈了几下,气势凌利,虎虎生风。他又双足不丁不八,把降魔杵背在身后,这是练武之人的起式。
李雩不懂,但虚云、厚朴、紫苏三人还真有点怕怕。被这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他们就算是加起来也心知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更是只有挨打的份,他们实在是再也受不了了。
“你要干什么?”
“难道还没完吗?”
“难不成你还想打我们?”
“你们真的很聪明,猜对了!”马如龙心不在焉地回答完,低头抚摸着降魔杵上的花纹,依依不舍就像对待心爱的女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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