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七七
五月二十一日晴
诸事不宜，大事勿用
天才蒙蒙亮秀秀就担着两只空水桶到河边取水，这是村子里每个小孩每天的工作，但她最近却都提早了许多。
十岁的小姑娘本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她的脚却象是灌了铅一样，两只空桶似乎有千斤重。
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就这么没了，她难过得恨不得替他去死了。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娘亲到现在还接受不了，常常哭泣，连那口猪都常不记得喂。因为太难过，竟然把气都撒到了她的身上，怨她没照顾好弟弟。她无法反驳，只有默默地承受，她真的受够了！
村子里的人都同情桂嫂一家，一件喜事带来了一件丧事，谁也高兴不起来了，于是把本打算用来庆祝的钱全捐给了他们，帮他家里治丧。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是柱子死时村里的孩子都在旁边，却没有出手救人，这些钱算是表达歉意。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人的生命，失去亲人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
秀秀故意每天一大早就去取水，为的就是不想遇到村里的小伙伴们。他们不该逼着小柱子做冒险的事，等出了事后又一个个地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以前每天清晨的挑水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全村的孩子们聚在了一起，大家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尤其在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水温温的，还可以打一打水仗。
秀秀恨他们，见到他们就会想起死去的弟弟，可是最不想见的人却又偏偏见到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今天黑子竟然来得比秀秀还早。
“秀秀姐，我……”
秀秀不想理睬他，只管自己盛满了两桶水。
“秀秀姐，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
说着黑子向秀秀走了过来，秀秀担起水桶反而加快了脚步，黑子于是抄近路从水中趟过想要拦住秀秀。
秀秀哪里愿意听他解释，自顾自地转身就走，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回过头来一看，原来黑子踩在一块长着绿色青苔的大石头上摔到河里去了。
看着黑子在河水中扑腾的狼狈样，秀秀觉得很痛快，也好！让他也尝一尝喝凉水的滋味，吃一点苦头也好！
黑子在水中大喊着“救命”，秀秀才懒得管他。黑子的水性不是很好，但他至少能游两下，水位已经很浅了，他又在岸边不远，能出什么事？
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几个以前的小姐妹，看到秀秀冷漠的眼神，谁也不敢开口叫她，就这么让她一个人走了。
……
桂嫂一家还在吃早饭，就听外面大声的吵闹，似乎村子里出了大事，大姐出门一打听才知道黑子被淹死了。
正在收拾的秀秀手中一把筷子全掉在了地上，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他也死了……难道就是刚才……我才走他他他……”
秀秀觉得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脑子什么也想不了，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着大人走到小河边的。
在取水点的河岸上黑子湿漉漉的身子硬梆梆的躺着，黑子娘哭得天昏地暗，黑子爹强撑着不哭出声来，却已虎目通红。
一看到秀秀，黑子娘分开众人发疯了一般冲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质问道：“好几个人看见当时只有你和我家黑子在河边，你说！是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你和黑子有什么冤仇，为什么要害了我儿子？”
“我……我……我没有害他，是他自己掉到水里的。那水又不深，我不知道他会死。”
秀秀说话的声音几乎弱得听不见，却还是被听见了，激怒了黑子爹娘。
黑子娘呼天抢地地哭道：“好哇！你看着我家黑子落水，不救他，也不找人帮忙就走了，这和亲手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这个狠心的小蹄子！”
秀秀抬起头无助地看着爹娘，感觉他们根本就不想管，大姐也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黑子娘越说越气，又说道：“你……你……你弟弟也是被淹死的……难怪会被淹死，都因为你这个扫把星！”
黑子娘一边骂一边对秀秀拳打脚踢，桂嫂也怨秀秀没有保护好柱子，但别人这么欺负女儿她还是难以忍受，把黑子娘拉开道：“这都是各人的命，谁也怨不得别人。”
“不，你儿子死才是命，我儿子是被你女儿害死的，我要她为我家黑子偿命！”
黑子娘说着就上前掐秀秀的脖子，秀秀他爹连忙上前阻止，黑子他爹也上来了，眼看要变成两个家庭之间的大战。
秀秀好不容易从战团中脱身，连连大口喘气才缓了过来，看到爹的额头被打破，娘亲一只眼睛乌了，黑子娘头发被扯乱，黑子爹落了一颗门牙，姐姐在旁边劝阻不了，被推来推去。
周围闹哄哄的，秀秀却觉得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一个人冷冷地站在一旁，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说：他们只喜欢弟弟，他们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为了我跟人打架？若是我死了，他们才不会哭吧？柱子，姐姐没有保护得了你，害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姐姐这就去陪你！
“不要打了！”秀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我不是扫把星，我没害你儿子，是他自己落到水里的！就算他死了也活该，谁要他逼我家柱子去跳，他害死了我弟弟就该偿命！他死了就是老天爷长眼，是我弟弟显灵！好，既然你们说是我害死了黑子，我也偿命就是！”
说着秀秀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小河边，从河滩上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
“秀秀！”“秀秀！”“秀秀！”
桂嫂、她爹、大姐全都着急地大叫起来。
秀秀满脸泪水，回过头哽咽道：“爹、娘，你们都不爱我，你们心里只有柱子，我就死给你们看！”
“你回来呀，我们都错了！”
“秀秀，只要你肯回来，以后我们什么都依你，不要丢下爹娘！”
“回来，你不要往前走了！”
一家人深深后悔不该迁怒于她，黑子爹娘也傻了眼。岸上的乡亲们都好言相劝，还有男人脱了鞋也下了水。
香香是个倔丫头，四十九天来受了太多的委曲，她再也不想受了。她谁的话也不想听，一门心思就是要寻死。
她走到了小河中央，水却只到了她的胸口。她不死心，继续向前走，结果越往前走水位反而越浅了，直到后面的人追上她，把她强行拖到了岸上。
人们都很诧异，黑子比秀秀小两个月，个子却比她高了两公分，应该不会被淹死才对。有人不相信，干脆趟过了河，却发现果然最深的地方也只是再高了五寸而已。
从七月份开始，除了过年几天下过雪以外就再也没下过雨了，水位不高能够解释，可谁也想不通这么浅的水怎么会把深谙水性的黑子给淹死了。
也许……说不定……
谁也不能解释这奇怪的现象，黑子爹娘也只有认命了。
……
桂嫂在迷迷糊糊当中看见柱子向自己走来，连忙跑过去把他抱在怀中亲了又亲。
柱子却推开桂嫂说：“娘亲，你不要靠我太近。我是鬼，阴气会伤着你的。”
桂嫂愣了一下，摸了摸柱子的脸和手，果然冷冰冰的。
“娘亲，你不要怪姐姐，她已经尽力了。”柱子又咬牙切齿地说，“要怪就怪黑子和小豆子！都是他们害了我，还有全村的男孩子！不过，我已经干掉了一个，接下来就是小豆子，只要他敢靠近水，我就……”
桂嫂吃惊不小，紧紧抓住柱子的手问：“是你害了黑子吗？你还要害小豆子？”
“是，娘亲，还有全村的男孩子，暮云村和晓塘村的三个也不能放过！我在黑子的荷包里还放了一颗白色的小鹅卵石，以后……”
“不，不要！”
桂嫂被吓得一身冷汗惊醒过来，连忙悄悄地唤醒柱子他爹，把这个怪梦说了出来。两夫妻联想起水又不深却把水性很好的黑子给淹死了，不由得不信。
桂嫂两口子不敢耽搁，深更半夜提前灯笼去了黑子家。黑子全家都还沉浸在悲恸当中整夜无眠，见面十分不客气，桂嫂两口子不敢说明来意，转弯抹脚地打听出黑子的荷包里果然里面一颗小小的白色鹅卵石，两人吓得脸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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