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相依相偎

主持人问许湛露：“这一路走来，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吗？你觉得二十岁的自己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许湛露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二十岁的时候总觉得世界是围绕自己转的，现在才发现，只有自己去适应，才是生存之道。二十岁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差了很多。”

        景年听着，眼睛有些茫然，商雨微笑笑，哪怕他智力超群，但也还是个孩子。而自己的二十岁，却似乎是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回望前生，遥看未来，似乎总在不停地“转弯”。

        十五岁那年，雨微父亲商友诚背上了巨大的债务。商友诚替朋友作保，结果友人携巨款潜逃，偏偏朋友借的是高利贷，最后那些财务公司只好来找担保人赔偿。一时间家徒四壁，原本三室两厅的变成了弄堂里二十平米的小屋，仅仅用黑色幕帘隔开了两个空间，一边是商友诚和妻子，一边是雨微和奶奶。

        那个没吃过半点苦的母亲，生活一下子跌到谷底，由安适的小康之家女主人变成了十指要沾阳春水的劳累妇人，她不满，每天都在发牢骚，嫌家里太挤，嫌奶奶唠叨，常常骂商友诚没用，每当这个时候奶奶都会极无奈的叹口气，带着老花眼镜，继续低头纳着鞋底，家里已经一贫如洗，老人只好靠着这老手艺赚点绵薄的家用。雨微看在眼里，眼角的泪像暗夜的雨珠偷偷落下，在作业本晕开了字迹，染上了愁绪。

        十五岁生日那天，母亲终于弃这个家不顾。雨微还记得那时候商友诚的眼神，苍白的，痛苦的以及慢慢的无奈。在巨大的债务面前，他早已不堪负荷，千疮百孔。可是他依旧对雨微很好，拿了工资会给雨微买双新鞋，或是给奶奶买件棉衣，然后再偿还债务。可这依旧是杯水车薪，而几乎每隔一周，都会有三四个流里流气、染着奇怪发色的青年人跑到家里来，见东西就砸，最厉害的一次还在屋子外泼上了油漆，说再不还钱就把家给烧了。

        商友诚的眼神越来越见黑暗，雨微看在眼里，终于有一天鼓起勇气对他说：“爸爸，我不读书，我要出来工作。”

        商友诚的眼底闪着难言的悲伤，看向她的眼神近乎是愤恨的，那是父亲第一次用近乎决绝的语气对她说话，他说：“你如果不读书，你就不是我的女儿！”

        那时候的商雨微很固执，她不想看着父亲的两鬓日渐斑白，不想那么年迈的奶奶还要点头哈腰看人脸色的做小生意，不想这个家一盆如洗到最后不是被人搬空，就是被人烧光，她不希望自己这么没用，于是她顶回去：“我不要读书，也许明年也没有钱交学费了，不如提早辍学，我可以找份工作，贴补家用。”

        她的话没说完，商友诚就一巴掌扇了过来，打得她险些栽倒，他说：“你不读书才是真正的没用！”

        从小到大，她都是商友诚捧在掌心里的公主，商友诚从来没有这么打过她，她知道父亲是对她痛心，可是她更为父亲和奶奶心疼。脸上灼热，她捂着脸一把把黑色幕帘拉了起来，把商友诚隔在了外面，自己趴在床上哭，帘外的商友诚重重叹气，一根又一根的抽烟，烟味弥漫了整间屋子，模糊了雨微的视线。

        十六岁的时候，雨微在学校变得十分地低调，不再和朋友们出去唱歌吃饭，远离一切社交聚餐。她偷偷向老师申请贫困生补助，在老师异样同情的眼神中笑着说“谢谢”，她勤奋学习，每个学期都能获得五百块的奖学金。

        可是对这个背负着巨额财产的家几乎是毫无助益的，利息越滚越大，高利贷公司的人越来越没有耐心，甚至望着商雨微的眼神也越来越猥琐。终于有一次，讨债公司的人再次讨得绵薄的钱财后，将魔爪伸向了商雨微。奶奶护在了孙女的身前，父亲则是拦着打手，雨微在奶奶身后瑟瑟发抖。那一次，父亲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的，最后如果不是邻居报了警，也许伤会更重。

        雨微给父亲包扎伤口的时候，商友诚扯着嘴角，抚摸女儿的头发：“转眼你都已经长大了。”她眼角湿润，只能伏在爸爸肩上痛哭。商友诚抱着她，轻轻的对她说：“雨微，不要哭，要坚强。是爸爸没有用，是爸爸信错了人，不能让你和奶奶生活幸福。雨微啊……”

        她“嗯”了一声，在泪眼迷蒙中看着父亲。商友诚笑着，又叫了声“雨微啊”，不知怎的，她觉得父亲的笑容很飘渺，像半空中的彩色气球，抓不住。

        那一次，竟然是父女两人最后一次的相依相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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