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他可能把她当成瞎子了。
陈诗酒是这么想的。
在苏豪区的luxury building租一套两百平的25卫二居室, 还是整租没跟室友合租,正常小康家庭根本没能力支付这样高昂的租金。
目测月租金不会低于15万刀。
而她居然脑子缺根筋,一直以为他的家境很“普通”。
不知道自己在莫名膈应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挺没立场这样膈应的。
他不对她说起这些,好像不是刻意隐瞒, 却也从没正大光明地介绍过他家里的情况。
其实好像也介绍过,说家里是做生意的,轻飘飘带过一句而已。
但具体做的什么生意, 有多大规模, 她一概不知。
这点不坦诚竟令自己觉得被怠慢了,可能这就是说的穷人要强的自尊心?
总之挺没劲的。
有钱人想得多, 防的也多。
陈诗酒将他的这种行为理解成这样。
甚至联想起了他前女友和他分手的场景, 他是不是也打算就这么一直“低调”到他们分手呢?
陈诗酒挺郁闷的,也深知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真挺要命的, 明明抽空硬挤出来的一个美好约会, 心情这会儿却糟糕透了。
他好像根本也不明白她不舒服的点在哪。
“你不喜欢刚刚那样,下次我就换一个你喜欢的方式。”他吻了一下她倔强的唇角,“别生我的气,我只是太想你了。”
是失控的喜欢。
在此之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人渴望到这种疯狂的程度,手指摩挲上她的皮肤,就恨不能将她的骨头都揉碎了融进身体里。
她是他的, 哪里也不许去, 哪里也不能逃。
那种失而复得后的倍加甜蜜, 就像鸩酒一样, 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甘愿沉沦其中。
陈诗酒扯过被子蒙住头, 喊他去打电话订餐,自己想单独待上一会。
他的手机放在外面客厅的茶几上,等他订完餐回卧室的时候,手上拎了一条浅杏色的真丝睡裙和一件配套的睡袍。
是他上午特地去商场为她买的。
把陈诗酒从被子里捞出来,完全把她当做不会穿衣服的孩子一样,开始往她头上套睡裙。
“你试试尺码,不合适的话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可以去换,商场就在附近。”
这个牌子的家居服,专门做真丝材质。上回他在做攻略的时候,询问过孟董什么牌子的家居服好,孟董顺口给他提了一嘴自己常穿的牌子:la perla。
平时孟董的家居服定制的也很多,但买成衣方便,商场里现成就有。
孟董觉得稀奇,儿子从小到大对吃穿好像不曾有过特殊追求,都是给他置办什么他就穿什么,从来不挑,怎么这会儿跟她打听起家居服的牌子。
很敏锐地想到:听儿子这语气,像是要送家居服给别人?送这么私密的东西,估计送礼的对象指不定就是个姑娘。
在电话里开他玩笑:“你女朋友不是黄了吗?又追回来了?”
陆星寒嗤了一声:“你操心的还真多。”
不过却在脑子里深深把这个牌子给记住了。
想的是,陈诗酒要是上他这住,他就去给她买这牌子的家居服。孟董的嘴不饶人,但品味却是一等一的好。
温州女人爱时髦,打小陆星寒每趟陪着孟董回温州老家,总是有一种温州女性亲戚特洋气的感觉。都挺爱打扮的,发型卷吹的还特有范儿,要不然温州理发店洗头剪发吹造型的技术能在全国名列前茅呢。
睡裙的尺码居然刚刚好,陈诗酒套上裙子腰间不盈不余,显得整个人纤长极了。
觉得裙子的款式眼熟,好像在哪见过,随手把配套的睡袍拎了过来,翻开内衬的铭牌,低头一瞧,还真是那个贵到离谱的真丝睡衣品牌。
瞧,陆星寒的有钱人本质又一次暴露了出来。
谁这么不把大几千一件的睡衣当回事,说买就买呀?
这牌子之前她是被祝之繁科普的,祝之繁的妈妈就是这个牌子的死忠粉,家里的睡衣基本上只认准这一个品牌。有时候她妈妈上祝之繁这来住,陈诗酒见过梁阿姨穿这种贵到死的睡裙在客厅里晃荡。
总以为这牌子的睡衣是专门宰有钱人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也间接成为了被宰对象。
陆星寒见睡衣尺码不大不小,得意地向她邀功:“我跟店员要的s码,她本来听身高描述给我拿的是m,但我觉得你s码应该就够了。”
陈诗酒问他:“这个睡衣要多少钱?一会儿我转你。”
“不要。你是什么毛病,为什么无论什么都要一副跟我算得清清楚楚的样子?”
好像跟他算得越清楚,越能随时从他身边抽身离开似的。
陆星寒拧眉道:“你如果下回再和我分的这么清楚,说要给我转账这种话,我会好好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以致于让你产生这种我很精明抠门的想法。”
陈诗酒笑了一下,精明、抠门?
她完全不这么觉得,相反,他随便送的东西,都是她以前完全不曾拥有过的“奢侈品”。
他的稀松平常,其实让她挺难消化的。
平时几十块一两百的睡衣,她穿的就已经很好了,不会花这种冤枉钱买几千一条的睡裙。
算上外套睡袍的话,估计这一套下来得将近一万。
陈诗酒突然想起了那句:命运的馈赠,其实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几乎所有穷人乍富后,都会经历一场这样惶恐不安的心理斗争。
我配吗?我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吗?凭什么我拥有这么多?
而后陷入巨大的不安之中,害怕这些繁华只是命运的筹码,终有一天,这些浮华都会离散而去。
自己又会重新成为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就像过去一年,她只是靠着不算太频繁的约拍,在微博上发发日常的照片,迎合一下所谓的“院花人设”,居然轻轻松松赚到了足够留学交换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是陈诗酒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明明从小到大被教条地教育: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当一位都市白领,长大了才能挣到钱,体面地活着。
可现在,挣钱这件事似乎变得也太容易了些。
当然,这个轻容和容易指的是赚钱的方式,赚钱的过程其实还是挺辛苦的。
无论哪行哪业,想挣到钱,挣大钱,绝对没有轻松容易可言。
2015年的她,运气简直好到爆棚,一路顺风顺水,风生水起。
面包和爱情,好像在一刻都得到了实现。
窗明几净的大落地窗,曼哈顿的阳光从外面过滤进来,是温暖且透明的。
而阳光落到房间的橡木地板上,则变成了一地明黄色的柔软。
陈诗酒这一刻,只想用越幸运越努力这句真理名言去回击这些生命里昂贵的筹码,万一她的努力有用呢?
万一她不期而遇的“筹码”,或许可以成为永久呢?
好像就这样,她说服了自己,也开始尝试着去接受这样华美却昂贵的礼物。
贫富差距是现实。
不要自卑,不要屈服。
拧巴和别扭改变不了什么,但你可以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
她也可以挣钱,并且一直在挣钱的路上奋斗,希望有一天也能这样大方为他送出这样美好的礼物。
午饭大约一小时后才送到,替韩料店送餐的小哥居然还真是韩国人。
小哥身材矮胖,戴着一个鸭舌帽,说着一口韩式英腔,可能是附近点韩餐的中国人挺多,居然送外卖的时候还能用尚算流利的中文说一句“祝您用餐愉快”。
陆星寒把午饭拎进门,顺便从玄关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房卡交到了陈诗酒的手上。
“干嘛?”手里塞进来一张暗蓝色的卡,陈诗酒神情呆滞了一下。
“我家里的卡你收好,以后随时可以上我这来。”
“我们……已经这么熟了吗?”陈诗酒下意识出口道。
陆星寒捏了捏她的脸:“不熟?刚刚是谁躺在我的床上?”
陈诗酒一下红了脸:“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好像认识也没太久,你把家里的房卡交给我,好像有点太早了……”
陆星寒看了她一眼:“这事有什么早不早的?你午休时间不都上图书馆?以后可以直接来我家午休或者学习,反正离得近。”
陈诗酒:“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拿好。当然,你要是觉得不太合适,可以把你家的钥匙也同样交给我一份。”
嘿嘿,这样就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要,我室友都是女生,这样做会影响到她们。”有点僭越和不为室友的安全考虑了。
“吃饭,不是饿了么?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陆星寒把外卖餐盒从纸袋里拿出来,一一摆到餐桌上。
陈诗酒作法一样特别淡定地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然后打开小破站app,点开《舌尖上的中国》,开始播放下饭。
早知道他不让她学习,就把ipad带过来了,笔记本电脑还重好多。
吃韩餐却看中华美食?
不知道这算是侮辱了中餐,还是侮辱了韩餐。
陆星寒默默挑了下眉毛。
他吃饭从来不看电视或者其他视频,从小培养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就专心吃饭,不许三心二意干其他的事情。
餐桌是长条形的,两人吃饭相对而坐,陈诗酒特地把电脑放在餐桌的中间位置,这样两人就都能看到视频了。
没想到陆星寒却说:“你转过去给自己看就好,我吃饭不看电视的。”
陈诗酒没听他的,他不看是她的事,她要是真把电脑屏幕全都转过来对着自己,显得她多自私小气似的。
石锅拌饭上的豆芽是浅腌了一下攥过水的,还拌了香油,吃起来也太爽脆了。
陈诗酒刚嚼了两口,陆星寒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有微信视频进来。
陆星寒瞄了一眼摆在手边的手机,是孟董打过来的。
这么晚?国内都快晚上十二点了吧?
当然孟董的作息一向挺阴间的,有时候三四点可能还在朋友家里搓麻将,导致陆董经常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
孟董偶尔发发疯,三四点打完麻将感到精神有点空虚,就给儿子弹个视频问他在干嘛。
陆星寒毫不避嫌地接起视频,因为在吃饭,所以干脆就连语音都公放了。
孟董在视频里看见他正在吃饭,虽然餐具用的是家里的筷子,但一看他嘴里叼着的是炸鸡,孟董就知道他是在吃外卖。
仔细一听,居然那边还有背景音,估计是在放电视。
于是马上开启吐槽模式:“你爷爷不是从小给你立的规矩,吃饭不许看电视吗?还有,怎么又叫外卖?吃油炸食品不健康。”
是他妈妈吧?
陈诗酒的脸一下发了烫,赶紧眼疾手快地叉掉小破站页面,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朋友在家?”孟董注意到自己说完话,电视背景音就关掉了,而儿子依旧在手机画面里不紧不慢地吃着炸鸡块,没动过。
“嗯,你要不要看看?”
这话把陈诗酒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拼了命地朝他摆手:不要、不要!
见家长?这事儿也太可怕了!
陆星寒使了个坏,把摄像头对准餐桌中间的方向,孟董很自然地就从餐桌上的电脑屏幕反光里看见了正在疯狂摆手拒绝的陈诗酒。
光看倒影就知道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姑娘。
孟董这会儿说话完全换上了温柔的语调,一点不似刚刚忍不住吐槽儿子的糟心口气。
“是女朋友吗?哦哦,正好,阿姨上回给你订的包前两天送过来了,我去拿给你瞧瞧。”
什么包?
陈诗酒一脸困惑地盯着陆星寒进行场外求救。
陆星寒笑着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孟董在床上踢了陆董一脚,给他使眼色,喊他去房间梳妆台旁边的柜子上把盒子拿过来。
吩咐完陆董,她依旧转过头来朝镜头说话:“我这儿子我知道,从小到大脾气坏,没什么恋爱经验,嘴巴还挺臭不怎么会哄人,姑娘你多担待些。”
一通话说的陆星寒脸都黑了,就差把视频给挂断掉。
有这么在陈诗酒面前给他招黑的吗?
陆董取来盒子,孟董从里面拣出包,拎着包柄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你把镜头转着冲向人家姑娘呀。”
他那张脸她都瞧了二十几年了,一点不新鲜,正好借着秀包的名义,正经瞧一瞧那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陈诗酒脚趾都快扣地三尺了,这就见上家长了?也太快了吧……
而且她还特别不正式地穿着睡裙睡袍。
镜头转过来的时候,两位女士眼里都稍稍迸发了一下惊艳的火花。
好漂亮的姑娘。
好气质的阿姨。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孟董很快就长袖善舞地率先友好打招呼说:“樱花粉色的银扣kelly,希望你喜欢哦。上次你们在越南的时候,我就打电话问过陆星寒,让他问问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结果那会儿他好像惹你生气了,就没敢问你。这个颜色店里卖得俏,当时犹豫了一下就卖掉了,这会儿又等了快一个月才订到货的。”
孟董不仅人漂亮,说的话情商也特别高。
明明觉得他们那会儿可能是分手了,但特别给姑娘面子,说是儿子惹她生气了。
这个台阶给的,绝对是情商高手。
陈诗酒不是被视频里昂贵的包震惊到的,而是孟董不经意间抖了下手,画面一闪而过的卧室部分场景,奢华程度和面积远超目前所在的豪宅公寓。
从画面里闪现的装修和软装家居上,看得出是房子豪宅之中的豪宅,属于顶豪的那种。
陆星寒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壕。
陈诗酒震惊之余,回过神来,乖巧讷讷地朝视频露出一个笑:“谢谢阿姨,礼物有点贵重,我恐怕不能收下。”
陆星寒在餐桌下踩了她一脚。
用眼睛对她说话:收!一个包的见面礼,都算轻的。便宜死孟董了。
陈诗酒不搭理他,反而跟孟董实话实话:“阿姨,我和陆星寒其实才刚刚开始谈恋爱,而且我的家庭条件并没有你们家那么好,平时我不背这么贵的包的。”
眼睛清澈澄亮,言辞真诚,不卑不亢,一段话简直让孟董刮目相看。
看得出来是个特别敞亮的孩子。
心就这么完全放下了。
真不愧是她儿子看上的姑娘,心眼跟她的人一样漂亮。
孟董笑着说:“我们不是那样的人家,你以后跟我们慢慢多接触就知道了。”
然后暗暗在手机屏幕外,把水葱一样的手搭向陆董的手臂。
很多年前,她也是怀着这样的顾虑和担忧,一路惴惴不安地和陆董处对象的。
年轻姑娘多愁善感思虑多,她曾经走过的路,怎么好叫人家姑娘再走一遍?
会心疼的。
况且还是她儿子喜欢的姑娘。
和陆董互脉脉相看了一眼,孟董才说:“你们快接着吃饭吧,不耽误你们吃午饭了。不过以后外卖少吃哦,想吃什么就让陆星寒给你做,他现在厨艺据说还挺过得去。”
好温柔、好善解人意的阿姨,陈诗酒内心在为孟董疯狂打call。
好的长辈,太能给这段感情加分了。
连带着她看陆星寒那张脸,都觉得更帅了两分。
“嗯,阿姨我们这就继续吃饭了。”
“陆星寒。”孟董叫他。
陆星寒把视频的摄像头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干嘛?”
孟董对他三令五申道:“别老吃外卖,现在是两个人,你不要总带着人家小姑娘也一起吃外卖,重油重盐不健康,听到没有?还有,别耍大少爷脾气,谈恋爱男孩子就得多让着点女孩子,女孩子心思细,想到的地方比你多,难免有你顾及不到的委屈之处。”
陆星寒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心里是极其感激的。
他瞧出来了,孟董挺喜欢陈诗酒的,所以才故意当着陈诗酒的面说这么多话,其实是为了给陈诗酒足够的安全感。
“孟孟,我们也快睡吧,你老是晚睡,医生都说你内分泌失调了。”视频里陆董在喊孟董。
梦梦?
连称呼都好宠溺哦。
他父母感情可真好,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那种父母恩爱、融洽的家庭气氛。
“我妈姓孟。”陆星寒对她耸肩吐槽。
姓孟……
心脏跳停了一下。
陈诗酒电光火石间想起来,这可能不是她第一次碰见陆星寒的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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