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血脉

“这确实是避子汤。”年过半百的老大夫嗅了嗅碗底的残渣，目睹苏义松脸色微变，却并未动怒，继续说道，“而且长期服用这种避子汤，会对女性的身体造成严重损害，导致她们将来很难再怀孕。”

门外，一道惊雷骤然响起，也照亮了苏义松阴沉的面容。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对这位守口如瓶的老大夫轻轻一挥手，示意手下人付了真金白银，便让其离去。

书房的门大敞着，窗外的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偶尔有闪电划破天际，使得苏义松的心情逐渐沉入谷底。

“前往夫人的居所仔细搜寻，检查是否藏有制作避子汤的药材。”

“遵命。”

仆人们弯着腰，迅速行动。

然而，不出片刻，他们又一同返回，手中并未携带任何草药，反而呈上了方才医生提及的避子药方。那药方书写在一张泛黄的纸上，看似年代久远，但上面的墨迹却显得格外新鲜，仿佛被反复描摹过。

苏义松深吸一口气，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将它放回原处，切勿让人察觉。”

“是。”仆人们随即悄然退去。

正当苏义松略显恍惚之际，苏漾已换上了一袭朴素的衣裙，手持一把团扇，静静地等候在外。她模仿着母亲生前的装束，将银簪在发间重新整理，耳后留下一缕碎发。她侧身而立，用目光探询般地向书房内张望。

苏义松凝视着，仿佛穿越了时空。

苏漾的神态，与她母亲生前在门外守候时如出一辙，静默无声，不打扰他人，只是静静地、温顺地等待。她头上的发簪、耳后的碎发，甚至那双谨慎探索的目光，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是为了你母亲来讨公道的吗？”苏义松一语中的，直击女儿的伪装。

苏漾或许可以表现得十分乖巧，也擅长为丞相府考虑。

但苏义松深知，苏漾内心深处的创伤，一个来自逝去的生母，另一个则源于逝去的小蝶。唯有这两位亲人的离世，让她难以释怀，她从不掩饰对这两件事的深重怨恨。

苏漾依旧保持着那个令他感到亲切的姿势，远远地凝望着他，轻声说道：“父亲，您了解我。”

“您是不是早已察觉到柳如眉……”

“女儿只是有所推测。毕竟，过去您将我禁锢在角楼，将我幽闭在偏远的小院，甚至将我弟弟送往乡间忍受艰辛，我又从何得知夫人所为之事？”苏漾倚靠在门框上，露出与她母亲截然不同的、略带恶意的笑容，嘴角微翘，手中的团扇仿佛在嘲弄苏义松一般，轻轻摇摆，她接着说，“如果不是现在王爷教会了我一些医术，父亲您也对我有了一丝信任，我怎么可能洞察这一切？”

“漾儿。”

“父亲，您应当唤的是如眉。”苏漾缓缓扶着门框步入屋内，背光而立，向他说道，“女儿从未成为您心中的至爱，女儿不过是一枚棋子。您现在应当去复仇的，是那个将您视作棋子的人。”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苏漾背后的雨幕，却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苏漾缓步走向桌前，轻轻放下手中的团扇，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前倾。

“父亲，柳如眉欺骗了您，至少十年有余。那么，当初我母亲被送入青楼的事件，以及您所认为玷污了阿渊血脉的事情，是否也存在疑点呢？”

“不可能，如眉她怎会……”

“她既然愿意让父亲的宠妾永远失去生育能力，又怎会不敢玷污阿渊的血统，让您一心一意地支持她的孩子。柳家如今的繁荣昌盛，又吸收了多少我们沈国公苏家的精华呢？”

苏漾一字一句地陈述完毕，目光紧盯着苏义松，眼底已燃起怒火。她缓缓站起身，留下一句话：“父亲如今对我恩重如山，作为回报，女儿愿意为您守护那两位新来的姨娘。至于丞相府的未来，全凭父亲您来定夺。”

她话音刚落，便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递到仆人的手中，然后独自撑起纸伞，步入了狂风暴雨之中。

苏义松只能呆立原地，目送着她。

回想当初，当他怀疑苏漾生母的清白时，她也是这样决绝地走进雨中，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从此与他断绝了往来。

直到她因难产去世，他也没能再见到她一面。

苏义松曾厌恶那位曾涉足青楼的夫人，但如今，柳如眉的所作所为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心扉，过往的种种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为何柳如眉刚到府上不久，他的夫人便离奇地前往青楼，随后生下孩子，立即遭到血脉质疑。

为何在他府中众多小妾中，无人能长久怀有身孕，导致他再无其他子嗣。

柳家如此显赫，真的未曾借助丞相府的势力吗？

苏义松命人召见了柳如眉。

柳如眉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奉上了糕点和果子，一如既往地温顺地依偎在他的身边：“老爷召唤妾身，有何吩咐？”

“如眉，你还记得漾儿的生母吗？”苏义松问道。

柳如眉闻言一惊，急忙用帕子遮住嘴，“她已经入土为安，为何还要提起她呢？”

“我只是忽然想起，她似乎也是在一个暴雨如注的日子，被带到了青楼。”苏义松的目光坚定地投向窗外。

柳如眉眉头紧蹙，迅速握住苏义松的手，“老爷可能记错了，姐姐当初去青楼，明明是个晴朗的日子。虽然我们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她接回来，但我还记得那里的装饰是红绿绸缎，媒婆又矮又胖。而且，姐姐竟然怀上了阿渊，现在都不知道……”

“您真的记得那么清楚吗？”苏义松此刻才转头望向她。

那双眸子中，淡漠得仿佛不带一丝情感。

柳如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凝视吓了一跳，却也认真地点头回应：“姐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是记得的。不过，说起来，老爷您最近接回来的那两位来自小县城的妹妹，似乎有些不太懂得规矩。”

“哦？是这样吗？”

“老爷——”柳如眉故意拉长了声音，几乎整个人都倚靠在苏义松的怀中，“她们倚仗着年轻，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她们说我人老珠黄，可我，原本只是想送些参汤给她们补补身子，以便她们将来能好好生育。”

在平时，苏义松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会直接拥抱对方。

然而，在这一刻，苏义松心如止水，他只是挥了挥手，淡淡地说：“她们来自小县城，你无需与她们过于计较。”

“那些小县城来的姑娘，怎能和京城的相比。老爷，我妹妹家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长得美丽动人，那才是真正的佳偶……”

“我还有公文要处理，你退下吧。”苏义松轻柔地将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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