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朕很脏吗
“我自会处理。”
宋容予挽起袖子,露出一小节皙白的手臂,上头已经绑了绷带,隐隐渗出血丝。
他从阮倾城的院子里过来,这打着蝴蝶结的包扎手法,恐怕也是那个女人的示威手法吧。
前世,在听完他所谓兄妹相称后,慕星遥就跌坐在床,哑口无言,沉默了一整晚。
第二天,她以为自己彻底成了弃妇,却不料宋容予变戏法似得拿出染血的喜帕。
当时,宋老太君特意牵过宝贝孙子的手,仔细掂量,见他十指完好,连针扎的口子都没有,才喜笑颜开地喝了改口茶。
慕星遥多问这一句,只是为了自己解惑。
原来如此啊!
真是狡猾,藏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夫君思虑谨慎,妾身就放心了。”慕星遥松了一口气,稍稍镇定了些,复又用恳切的眼神看向宋容予,“只是……夫君,妾身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你先说。”
“妾身的身世,想来夫君也是知道的。虽说是侯府千金,却只在府中小住,就连这听雪的名字,都是妹妹用过的。”
宋容予蹙眉,知道她的不易,流落街头那么多年,名声算不得好。
他倒不会因为这点苛责于正妻,毕竟担着棺材子的名头,受人白眼的痛楚再清楚不过。
“放心,我不会因此轻待你……”
“以后,私下夫君叫妾身星遥吧。那才是妾身的名字。”
宋容予话音未落,就被慕星遥抢了白。
她双目灼灼,满怀期待:“可以吗?容予哥哥?”
容予……哥哥?
宋容予呼吸一滞,不自觉复述这个称谓,喉头难耐地吞咽,只觉得有些烫。
一时间,他竟然感慨,若是早些认识慕星遥就好了。
“星遥在外飘零太久,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容予哥哥已有心上人,还得奉旨成婚,也是可怜。说到底,都是那个暴君的错!他自己不肯选秀,又怕朝臣劝诫,就将京城贵女一一赐婚,才……唔唔唔……”
慕星遥说了两句,气性就上来了,一口一个暴君,说话声音也变得很大。
宋容予虽是将门之后,但只读了圣贤书,一次刀枪都没有碰过,听到慕星遥如此编排天子,吓得慌忙捂住了她的唇。
女人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指节上,还在嘟囔的唇软乎乎碰到了他的掌心……
咕咚!
又是下意识地咽口水。
“……莫要乱说。咒骂天子可是重罪!”
宋容予挨得人很近,四目相对,眼神用力,迫切要让慕星遥住口。
慕星遥眸光哀怨,显然还在愤愤不平,过了好半晌,才垂下眼帘,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容予松开手,点点窗边的软榻。
“今夜我睡在此。刚才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你以后,切莫再非议天子……星遥。”
最后,到底还是加上了这个名字。
慕星遥莞尔一笑,低眉顺眼:“知晓了,容予哥哥。”
宋容予刚一走到软榻前,屋里的红烛就熄灭了。
他扭头:“这是做什么?”
“屋里点着烛,外头看的一清二楚。若是祖母派人候着,一下就看出你我分床睡了。那容予哥哥的胳膊,就白受伤了。”
慕星遥说完,贝齿轻轻咬住了唇,朱红褪成了惨白。
这是在慕家班时,一个擅长仙人跳的姑姑教的,再硬的男人耳根子都软,得顺毛捋。
果不其然,宋容予闻言,反而还安慰她:“还是星遥细心,早些安置吧。”
月色微凉,少了一盏烛火,院子里的光却更亮了。
慕星遥看着一抹倩影离开了院落。
多亏了阮倾城前世的嚣张,让慕星遥知道,宋容予在新婚之夜的出现,是她阮倾城大度的劝说,要来给自己交代。
不知道刚刚宋容予捂住自己嘴唇时,那影子挨得够不够近?
迫不及待吹灭的红烛,久久未出房门的男人,会不会令阮倾城心焦?
反正,慕星遥睡了一整宿的好梦。
至于另一个男人——
皇城之内,勤政殿。
商凌傲刚泡过冰水浴,只穿了一条松垮的丝质裘裤,上身光裸,发尾沾湿的水珠,从线条明朗的薄肌表面划过,遇到陈旧的几道剑伤,突兀地改变了方向。
子时已过,殿内依旧烛火通明。
书桌前的地上,挨挨挤挤跪了不少的暗卫,还有他那聪明能干的大内总管。
“人找到了吗?”
商凌傲朝着龙椅走去时,对墙上悬着的一柄宝剑起了兴趣,嘶啦一声,拔出利刃,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烛光摇曳,剑光快得像是能斩断光阴。
剑锋在一众人跪着的地面前划过,大内总管明海手里紧紧握着的拂尘,刹那间就秃了脑袋,断成了两截。
咚!
明海磕了个响头:“奴才有罪!花朝节上的贵女们,都找过了。没,没……没找到人。”
“你一张张脸看过去了?眼睛瞎了?”
明海头埋得更低:“那倒没有。陛下已给城中适龄的贵女都赐了婚,奴才打听过了,没听说有人悔婚。都那样了……奴才想着,该是成不了亲了吧?”
“那样是哪样?朕是什么脏东西吗?碰了就不行了?”
哐当!
宝剑砸到了明海的面前,利刃明晃晃地戳着他的眼睛,吓得人都要摔倒了。
“白枭回来了吗?可查到新的线索?”
商凌傲在书案前坐下,面前还有一沓漠北来的军报奏折要看,面色更加凝重。
这几日,他的情毒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甚,连梦里都开始出现那个女人的身影。
简直荒唐。
他一天恨不得十二时辰都泡在冰水里。
必须,尽快找到人。
那个女人,一身华贵,满头珠钗,该是个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女。
整个大渊王朝,还有比成为他的女人,更加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商凌傲正扶额思忖,殿下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一个带着面具的白衣身影,出现在面前。
那人快步上前,闷声不吭,单膝跪地,举起一物。
一个用料考究,绣工粗糙的香囊?
用了多少香料,隔这么远还能闻见。
商凌傲压了压唇角,斜觑对方一眼,嫌弃地双指捏起那玩意,拎到近处,举高抖了抖。
瞬间,福至心灵,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商凌傲眼神陡然犀利,赶紧仔细端详,轻轻一捏,里头摸到纸张滑动的触感。
打开一看,娟秀的簪花小楷。
“一愿君身常健终无疾,二愿与君同梦赏春秋,三愿结发白首不相离。雪。”
商凌傲眯起眼眸,握着纸条的手,用了劲头,像是要将女人对情郎的祈愿通通都搓烂揉碎,万劫不复。
“城中贵女,可有叫这个名讳的?”
指节一弹,直接将写着定情诗的纸条,打到了明海面前。
明海战战兢兢一看,心下一凛,顿时觉得后脊都发凉了。
他吞了吞口水:“有,倒是有。可有好几家的贵女,名字中都带了这个字。那年钦天监说了一句瑞雪兆丰年……”
“朕问的什么?”商凌傲语气更冷。
明海慌忙磕头:“奴才现在就去找!”
说完,他拔腿就要跑。
商凌傲递了个眼神,暗卫白枭一个闪身又将人拦下,夺下了明海手里的纸条,毕恭毕敬地呈递上去。
“去吧。”
商凌傲摆了摆手,又让所有人都退下。
他看着那几句话,勾起了唇:“落到朕的手里,就是写给朕的。”
而此刻,正在疯狂往宫外跑的明海,简直欲哭无泪。
他这嘴巴,今日还恭喜过安远候嫁女呢!
该不会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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