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太冷了
回门宴设在花厅。
安远候苏凌峰设宴款待，一见宋容予就笑脸相迎，显然已经听说仕子都要去山苑研学一事，不住地夸赞，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多年来，皇上都崇尚武官，如今也终于想起文臣需要提拔！正是好时机，贤婿可得抓住机会！”
“岳丈说的是，小婿自当尽力！”
宋容予也是信心满满，对于下月殿试势在必得！
两个人在花厅外谈天说地，没一会工夫苏云辙也加入了讨论。
花厅里屋，则是女眷们说着体己话。
侯府夫人林以蓁对朝堂之事不了解，只是瞧见慕星遥一个人回来，皱了皱眉：“之前给你的丫鬟，怎么没有一道回来？”
慕星遥眨了眨眼睛，蹙眉道：“第一天就吃里扒外，被夫君抓了个正着，扔到马厩里做洒扫了。”
“……”林以蓁一听马厩，当即拿起绢帕捂住了口鼻，有些嫌弃。
“宋家人待你可还好？”
“宋家人良善，都对听雪挺好的。昨日，夫君还带听雪去了梵净寺，踏青祈福……”
慕星遥候着苏小雪进屋的时机，一口一个听雪自称，说的很是自然。
林以蓁和苏小雪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一身明艳红衣的苏小雪，臊眉耷拉眼地躲到林以蓁的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姐姐。”
“小雪妹妹怎么见了我，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方才不是和阿兄有说有笑的吗？听雪哪里让妹妹不满意了？”
慕星遥明知故问，又怼了一句。
苏小雪小脸煞白，泪珠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小声道：“……没有不满意。名字本来就是姐姐的，是我占用了多年。”
说了半天，眼泪也不见掉下来，声音倒是恰如其分地哽咽了。
林以蓁哪里见得自己养女受委屈，慌忙牵过她，拍着手背安抚道：“小雪也好听，是不是？”
“嗯，母亲说的是。”
苏小雪乖巧懂事，林以蓁哄一句就立刻破涕为笑。
慕星遥静静看着，冷眼旁观，更觉得前世的自己蠢到家了。
苏听雪的名字，是祖母替她取的，寓意冰雪聪明，岁月静好。
她小时候，刚刚懵懂，一到冬日就喜欢趴在檐廊下，侧头竖起耳朵，说听雪要听雪落下的声音。
每一回，都能逗得父母兄长哈哈大笑。
后来，她走丢了……
再后来，母亲收养了手帕交的女儿做养女。
苏家人有了新的“苏听雪”。
而当她回府的时候，也曾因为拿回苏听雪这个名字沾沾自喜，以为父母兄长没有忘记自己，甚至对“被迫”叫小雪的妹妹，心怀愧疚。
小雪是无辜的吧，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那么多年，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连名字都守不住了。
直到她后来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找回侯府，只是因为苏小雪不愿出嫁，苏家迫切需要一个真正的嫡女苏听雪，应下婚约。
所以！一开始要嫁入宋家的人，不是她慕星遥，而是在侯府养尊处优的“苏听雪”啊！
“在家里就不必自称听雪了。你也知道你妹妹多喜欢这个名字，如今……哎！母亲不喜欢你们姊妹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林以蓁安抚了苏小雪，又转过头来，对着慕星遥语重心长。
“女儿已经嫁作他人妇，不是苏府人。妹妹想给自己取什么名字，我听不见，也没有意见。”
慕星遥莞尔一笑：“即便，你想要回苏听雪的名字，也可以。”
“胡闹。怎么可以！你是以嫡女苏听雪之名嫁入将军府的，不可胡言言语！”
林以蓁雍容华贵的脸上，眉峰蹙起，露些许不耐烦。
自从慕星遥被寻回府以后，一向循规蹈矩，老实听话，还从来没有如此顶撞过自己，林以蓁不免又想起她先前狼狈的乞丐生活。
堂堂侯府千金，竟然在外头当了多年的小乞丐，靠别人的施舍生活！
定然是那些年无人管教，现在才会变得口无遮拦，失了分寸。
在侯府时，自己言传身教，人还端庄得体，到了落败的宋家，终究还是差了点意思。
要不是宋老太君一句话，就能让老将军当年的部下提拔云辙，让他能在校场出人头地，她是断然不能接受这门亲事的！
即便是皇帝赐婚也不行！
苏家含辛茹苦养育的女儿，凭什么便宜了宋家，非得嫁给个棺材子。
不过……慕星遥就不一样了。
一个女孩子在外漂泊了那么多年，流落到乞丐窝里，住破庙混街头，名节声望全都上不了台面，就算是侯府嫡女，接回了家，也说不上好亲事。
宋家求娶，皇帝赐婚，反而是如虎添翼，解了燃眉之急。
两家人婚事定下的时候，林以蓁心里压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她无愧于慕星遥这个亲生女儿了。
已经竭尽所能，替她着想了。
她拿回了苏听雪的名字，拿走了皇帝赐婚，还有众多世家贵族听闻侯府嫁女送来的添妆。
那些添妆，不会再给到小雪了。
小雪以后出嫁，就只有自己那点嫁妆做底气了。
“苏夫人，冬天的雪太冷了。我一想到这个名字，就觉得瑟瑟发抖，牙齿打架。”慕星遥抿了抿唇，语调不悲不喜。
听到林以蓁的耳朵里，便又是挑衅。
“总比你叫什么星遥来的强！天上的星星可望不可及，好高骛远！”
“……”
慕星遥淡定的眼眸，骤然一缩，气息也乱了几分。
捏着绢帕，故作娇柔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苏夫人，乞丐最怕冬天，没衣服穿会冻死，没东西吃会饿死。最喜是夏天，天气热的受不了，大不了泡到荷塘里，洗个凉水澡。天气热，食物放不住，大门大户的剩菜剩饭特别多！这安远候府的馊水桶，都是香饽饽……”
“住口！！！早就和你说过，不准再提以前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听劝！回了娘家，你是侯府千金，去了夫家，你是一家主母！你……你怎么能说这些粗鄙不堪的话？！”
林以蓁气得胸口发闷，连连用手捶胸，闭上眼睛，万分委屈。
一旁的苏小雪慌忙端茶递水，安慰道：“母亲不要心急。都是小雪的错，不该惹姐姐生气。小雪以后一定注意言辞，母亲消消气。”
林以蓁暗暗叹气，反过来安抚苏小雪：“你又有什么错呢？当年不收留你，难不成眼睁睁看你随着父母流放到苦徭之地？”
“母亲……”苏小雪一下扑进林以蓁的怀里，梨花带雨又开始哭诉孝心。
慕星遥等了片刻，见这母女俩已然忘了自己的存在，转身出门，眼不见为净。
看不得手帕交的女儿流放受苦，拼了命救回来当养女。
亲生女儿流落在外，竟然没人出去寻找。
慕星遥不禁要问，既然数十年都没有找她，为何在需要她的时候，苏云辙一下又找到自己了呢？
巧合吗？
她的兄长，那么顺利找到自己，只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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