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讨价还价
“哪个？”
宋容予顺着慕星遥的手指看去，只见到高耸的北城墙底下，有一小撮吵吵闹闹的百姓，不知道围着什么指指点点。
怕不是什么倒斗的下九流，天没黑就出来销赃吧。
宋容予面色凝重，本想一口回绝，可慕星遥已经掀开帘子跑下去了。
宋容予不便与她在街上拉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拨开人群，只见中央跪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约莫也就勉强及笄的年岁，穿着补丁加补丁的粗布衣裳，搭在膝盖上的手冻裂生了疮，脸蛋也毫无生气。
都已经入春许久，小丫头却颤颤巍巍，浑身像是仍旧冻得发抖。
“卖身葬……弟？”
宋容予狐疑着读出她挂在胸前牌子上的字，眼神移开，落到一旁的草席上，一个面色灰败的小男孩裹在其中，一动不动。
看样子是已经凉透了。
周围人还在讨价还价。
“十两白银太贵了，你去春舫上都不值这个价！小丫头便宜一点。”
“是啊。看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做力气活吗？回家多吃米面还多费钱呢。五两银子，跟我走！”
“你站起来瞧瞧，看看样子能不能生养。要能给我家傻大儿生个娃，我给你再加一两！”
那些话说的越来越粗鄙，简直不堪入耳。
慕星遥终于听不下去了，扯着宋容予的袖子道：“夫君，我们买下她吧。妾身缺个使唤丫头，她太可怜了。”
“等等……”
宋容予知道慕星遥心善，但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随随便便买个下人进将军府。
若是要人，找牙婆子好生挑选，找些聪明伶俐的丫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反而这路上随便遇到的，不安全。
“那就是你弟弟？”
宋容予往前站了站，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地的小丫头，语气里带着震慑：“当真死了？”
小丫头被他无情的话语吓得一个哆嗦，眼眶立刻就红透，拼命点着头道：“是我的亲弟弟，前几日风寒没了。贵人是要买我吗？”
宋容予撇了撇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小丫头跪着往前爬两步，朝着宋容予重重磕了个头。
“贵人，你买了我吧。我就要十两银子，替弟弟料理后事。我吃的少，能劈柴，能挑水，力气活能干，不花力气的活能学！贵人绝对不会亏的。若是觉得亏了，您再把我发卖了也行！”
小丫头说的带着哽咽声，眼睛直直看着宋容予，显然认定他有钱。
旁人又开始指指点点，说她小小年纪趋炎附势，遇到了大官人就谄媚，保不齐买回去会偷家！
“……你们血口喷人！你们讨价还价，还说风凉话，我怎么相信你们会替弟弟收尸！”
小丫头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慕星遥看得心都要碎了，手又不自觉地扯了扯宋容予的袖子，娇声催道：“夫君……”
宋容予轻轻拨开慕星遥的手，往旁边走了退开半步。
慕星遥眼眸一紧，看着他脚步挪动的方向，神色飞快地扫了一眼跪地的小丫头。
小丫头生怕买主跑了，又朝着慕星遥磕了个响头：“贵人，你买了我吧！”
就在这时，一旁的宋容予突然蹲下身，伸手抵到草席裹着的小男孩鼻子底下，静静候了片刻，若有所思。
慕星遥：“……”
忘了他是真有状元之才，脑子算不得差。
想在宋容予眼皮子底下，找几个自己熟悉的小家伙们进府，看来不容易啊。
“夫君，她说她弟弟是风寒过世，你可得小心传染了病气……”
慕星遥快步走上前，慌忙要拉起宋容予，一张小脸满是懊恼，嘀咕道：“妾身不买了。夫君还是回府吧。让府医好生看看，万一染上……”
“夫人看中这小丫头了？”
宋容予站起身，将碰过小男孩鼻子的手，背在身后，脸色松缓些许。
慕星遥闻言，抿了抿唇，扯动嘴角道：“去了趟侯府，反而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不免有些感伤。不买也没关系的！”
“……”宋容予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又转身问了小丫头一句, “你们流落街头多久了？”
小丫头梨花带泪：“我与弟弟是年前市集上被牙婆子拐走的，一路辗转逃到了京城，前后不到两个月。弟弟年纪小，吃不得苦，夜里受凉才……唔唔唔……”
才两个月？
慕星遥一年前就已经回了侯府，应该是不认识她的。
宋容予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从口袋里掏出了银两，砸到地上。
“收了钱，随我们去将军府吧！”
周围人纷纷感慨，原来是将军府的人，怪不得财大气粗，挥金如土呢！
小丫头捧着银两，又磕了三个响头，不停说着谢谢。
慕星遥也挽着宋容予的手臂，止不住地夸夫君菩萨心肠，一定会心想事成！
宋容予被夸得飘飘然，都开始觉得自己先前那一套查验，是不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的粉足足有一寸厚，嘴唇通红，一说话嗓子大的如破锣。
“哎呦喂，你还真的把自己卖出去了！厉害啊，小看你了。”
她上下打量了宋容予，又看看他身边的慕星遥，冷哼道：“这小丫头干瘪的很，可不是个能生养的啊……”
“……”
宋容予皱起眉，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慕星遥也被吓得躲到了他的身后，劝说道：“夫君，回府吧。”
小丫头听到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生怕他们反悔，立刻站起身，将刚得到的钱袋子塞进女人的手里，好脾气道：“老板娘，您行行好，替我弟弟好好料理后事吧。”
女人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满不在乎道：“放心！我这么大一个棺材铺子呢，还能跑了不成？”
小丫头又深深看了地上的弟弟一眼，坚定地跟在了慕星遥的身后。
时辰不早了，宋容予也不愿在街上久留。
既然，慕星遥缺个丫鬟，他这个礼物应该也是送到了人心坎上。
不过，他心眼多，留了个下人在附近，好好看看，那躺在草席里的小男孩会不会在半夜诈尸，演一出仙人跳。
回到将军府，暮色将至，另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上面满满当当塞着宋老太君替他准备去山苑的细软。
阮倾城穿着朴素，挤在一众奴仆中，伸长脖子瞧，简直望眼欲穿。
慕星遥知道宋老太君的用意，也承了情，一直待在宋容予的身边，叮嘱一二，甚至还抹了抹眼泪，做出十足的小媳妇样。
宋老太君看着高兴，笑着说等他殿试回来，将军府就要改名状元府了！
慕星遥送走了宋容予，又殷勤地陪宋老太君回院子。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她想要去看看新买回来的小丫头时，发现自己屋里烛火通明透亮。
心下怀疑，一推门——
眼前男人的吻，立刻铺天盖地地袭了上来，气息带着薄怒：“朕就该早点把他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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